第一卷 步步驚險 第七十九章 四爺?你怎麼了

晴川沉默片刻,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房。

四阿哥從夢仙居中出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夢仙居的牌匾,他剛才明明看到了那車中的人是晴川,為何進了屋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是他真的看錯了,還是晴川不願見他,故意躲避?如果是她不願見他,那又是因為什麼?她又怎麼會藏身在青樓之中?

四阿哥一時只覺得心中亂如雜草,回到府中便直接去了書房,可捧著書看了半晌卻仍是定不下心來,索性就放下了書卷,帶了壇酒,提著把寶劍去了後花園。

夜色已深,園子里靜悄悄的,他邊舞劍邊喝酒,直喝到那一壇酒都見了底,這才覺得心中憋悶之感淡了些,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他是個什麼身份,現在又是個什麼境況,怎地也會為個女子亂了心神!他暗自警醒了自己一番,提了寶劍復又往書房走去,待路過一處假山時,卻見得山後冒出星星點點的火光來。

四阿哥一時瞧得詫異,便輕步繞了過去,就見金枝的貼身嬤嬤劉媽蹲在那裡,一邊往銅盆里燒著紙錢,一邊低聲念叨道:「晴川姑娘,我不是故意殺你的,我只是個奴才,福晉有命不敢不從,你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四阿哥聽得一愣,抬手就把劍伸到了劉媽脖子下。

劉媽本就是因害死了晴川而心存愧疚,這才偷偷在這裡燒些紙錢給她,不曾想身後突然有了聲響,她只當是晴川的鬼魂前來包袱,當下便嚇得尖叫了一聲,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四阿哥厭惡地看著她,劍尖不離她頸下,只寒聲問道:「你把晴川怎麼了?」

劉媽這才發現來得不是晴川的鬼魂,而是四阿哥,心中卻是更是驚恐,忙跪在了四阿哥的腳下,連連磕頭道:「四阿哥,我不是故意的,是福晉……是福晉叫我把她扔下河的。」

四阿哥只覺心中一窒,身體從內到外頓時一片冰涼。他閉目片刻,試圖壓住心中翻騰的怒火,可再睜眼時,眼中怒火燃得卻是更旺。

「來人!」四阿哥高聲叫道。

一直守在不遠處的親隨忙應聲過來,問道:「主子有什麼吩咐?」

四阿哥冷聲說道:「請福晉一個人到這來見我!」

親隨領命而去,片刻之後,金枝便獨自打著燈籠從前面走了過來,遠遠地見四阿哥站在假山石之旁,不由笑著問道:「大晚上的,有事不回房說,叫我來這裡做什麼?」

四阿哥趁著酒意,手臂一抬,手中長劍直指向了金枝身前。金枝被嚇了一跳,手中燈籠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就聽得四阿哥冷聲問道:「這個老奴婢說你叫她把晴川扔下了河,是嗎?」

金枝這才看到跪在一旁的劉媽,心中已是明白了怎麼回事,不由得冷笑一聲,看著四阿哥問道:「沒錯,你想殺了我為她報仇嗎?」

聽她這樣爽快地承認了,四阿哥只覺得心頭一寒,澀聲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金枝一把將他的劍甩開,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盯著他道:「為什麼?我還想問你為什麼呢?四阿哥,四爺,你不喜歡我就別來招惹我,為什麼娶了我之後又跟別人勾勾搭搭、不三不四?難道我在你眼裡就這麼輕賤?這麼不值錢嗎?」

四阿哥頓了頓,答道:「我和她沒什麼。」

金枝冷笑,「沒什麼你拿劍來指著我,你當我是瞎子,聾子嗎?」見四阿哥啞聲無言,她臉上露出一絲凄苦,說道:「我小時候看著我娘等了我阿瑪一輩子,心裡很窩火。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找一個願意一輩子呵護我的男人共度一生,沒想到我找的男人連我阿瑪都比不上。我阿瑪至少曾是真心愛過我娘的,可是你……連愛都沒有,沒有……」

金枝已是淚眼模糊,拿起四阿哥握劍的手抵住自己的脖子,哭著說道:「有時候我想騙騙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有女人跟你在一起,我覺得是這個女人在勾引你。可是到了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瞎了眼,錯把魚目當珍珠,你要殺就殺吧,來世我會把眼睛睜得大一點。」

這樣一番話,由她哭著說出來,幾乎字字都沾了血淚。四阿哥聽得愣怔,原本心頭的怒火也都化作了一片惘然。不論她再如何狠毒,如何善妒,如何不顧大局,這不都是他自己苦心求來的么?當時不就是為了貪圖隆科多的權勢么?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又能怨得了誰?

四阿哥愣愣地站了片刻,忽地覺得自己十分可笑,人人都說他善於謀算,算計人,算計事,又有誰知道他早已是把自己都算計了進去?這樣想著,他便不由得低低地笑出聲來,金枝那裡回過神來,看得傻了,有些害怕地問道:「四爺?你怎麼了?」

四阿哥卻是未答,只扔了手中的長劍,轉身向外走去。

夜已深沉,街上十分靜寂,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怎地,竟然又轉到了夢仙居的門前。他抬頭望了望那匾額,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在大廳中角落的一張空桌旁坐下了,要了酒菜自斟自飲起來。也不知喝了多久,便感到有人推他的肩膀,問道:「客官,天快亮了,你是留宿呢還是回去呢?」

他已是喝得昏沉,口齒含混地答道:「我要……我要喝酒……」

九姨娘嘆了口氣,說道:「你都喝了好幾瓶了,再喝下去你就回不了家了。我收留你倒是沒問題,只是你身上有沒有錢呢?」

四阿哥笑了笑,伸手從身上掏了一錠銀子出來,「啪」地一聲拍到了桌子上,問道:「這些夠不夠?」

九姨娘向來就是只認銀子不認人的,見他還能掏出銀子來,忙笑了笑,說道:「夠夠夠,你愛喝多少就喝多少,愛留多久就留多久。」

說著就往裡面走去,晴川守在過道上的屏風後,小心地看了看廳內的四阿哥,將九姨娘拉到了屏風之後,低聲問道:「他還不肯走么?」

九姨娘不在意地說道:「只要有銀子給,我管他走不走呢?哎,晴川,這人好像挺有錢的,他又那麼喜歡你,你幹嘛不跟他啊?」

晴川一默,頓了頓,輕聲說道:「他有老婆的。」

九姨娘聽了卻是不解,問道:「這叫什麼理由?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這樣的話題,和九姨娘這樣一個三百年前的女人如何講得清楚,晴川也不打算和她解釋,只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你看你,黑眼圈那麼大,趕緊去睡吧,這裡我來招呼。」

九姨娘最最在意自己的容貌,聞言忙摁了摁眼角,低聲驚叫道:「糟糕,我差點忘了我不能熬夜的,這裡交給你了。」說著就急忙回房去了。

四阿哥已是喝得酩酊大醉,舉了酒杯高聲笑道:「一醉解千愁,喝……」

晴川站在屏風之後,輕輕地嘆了口氣,勸他道:「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澆愁愁更愁。公子還是別喝了。」

四阿哥醉眼惺忪地斜睨過來,卻只能看到屏風之後一個模糊的身影,不由冷聲問道:「你是誰?」

晴川淡淡答道:「我是夢仙居的人。」

四阿哥卻是嗤笑一聲,問道:「夢仙居的人不發愁嗎?」

「也愁!」晴川輕聲答道。

四阿哥又問道:「愁了怎麼辦?」

晴川想了一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把一切當成垃圾一樣的倒掉。」

四阿哥聽了卻是低低地笑了,「傾訴?不不不,不能傾訴。要是把心裡的話全都講出來,什麼時候被人逮到把柄,死都死不踏實。」

晴川聞言心中不覺有些惻然,忍不住低聲問道:「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嗎?」

四阿哥的表情有些愣怔,沉默了片刻,卻是搖了搖頭,「沒有。」

晴川頭腦一熱,當下便說道:「那你可以相信我。」

四阿哥卻是挑眉向著晴川那裡看了過去,問道:「為什麼?」屏風那側沉默了片刻,就聽得那人輕聲說道:「因為我們是陌生人。今夜我們有緣在此一聚,過了今夜我們誰也不認識誰。」

四阿哥聞言怔了片刻,默默地看想那纖細的身影片刻,明明是陌生人,卻覺得自己早已與她熟識一般,可以肆無忌憚地向她吐露心聲,展露他的靈魂,不管那心思曾是多麼的晦暗,那靈魂是如何的不堪。

這種感覺蠱惑著他,叫他不自覺地就說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話,「好,我就說給你聽。我生下來就有人告訴我,我是庶出,就算我能力再強,再用功,也比不上草包一樣的長兄,每日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只想著怎麼討父親歡喜讓母親高興,沒有天倫之樂,只有不斷的競爭,競爭,再競爭,我累了,我真的好累……」

晴川就靜靜地站在屏風之後,聽著四阿哥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變成了低低的呢喃,直至全然無了聲息。她這才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見他已醉倒在桌子之上,手中猶半握著酒杯,眼角之處竟然已是有些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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