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解救「第二個月亮」

後來,他對人說起這段歷程,這樣說:「真是每一秒鐘,都可能粉身碎骨,到後來,變麻木了,倒很欣賞了一下苗疆奇麗之極的風景,有一晚日落,映著雲彩,幻化出幾百種絢麗無比的色彩,宛若仙境——只不過,再叫我去走一次,我卻也沒有這個膽子了。」

一路上,經過不少苗峒,所有的苗人,對來自藍家峒的苗人,都十分尊敬,及至進入了藍家峒,全峒二百多苗人齊集,把溫寶裕圍在中心,歡迎儀式進行了幾個小時,直到午夜。

那一夜,正是月圓之夜,苗人載歌載舞,歡樂的氣氛,洋溢在每一個人的神情和動作之上,一種入口又香又甜的酒,貯放在大竹筒之中,不論男女老幼,人人都可以自由取飲。在火堆上轉動的各種野味,肉香和酒香交雜在一起,令人心曠神怡。

苗人之中,很有些相貌標緻的少女,可是她們顯然知道溫寶裕的身分,所以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只是向他甜甜地笑。

苗女都有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舞蹈的時候,眼波橫溢,再加上苗女的衣著十分暴露(記得溫寶裕第一次見到藍絲時的情形嗎?)所以,月色之下,也就不乏活色生香的艷麗風光。

溫寶裕在有了幾分酒意之後,也隨著音樂,手舞足蹈,這時,他唯一的遺憾,就是藍絲不在他的身邊了。

藍家峒的峒主,是一個很高大,可是很瘦的老年苗人,臉上和身上,都有著藍色的黥記。他看來很得苗人的愛戴,他說話不多,溫寶裕才到的時候,他就熱烈地歡迎,先用「布努」,後來知道溫寶裕聽不懂,就改用漢語,表示了他的歡迎。

峒主的漢語不是很流利,帶有十分濃的雲南口音,可是溫寶裕聽得懂有餘,這自然也更令得他十分興奮。

峒主的態度,十分祥和,在當晚的歌舞大會中,溫寶裕就看到不少青年男女,跳著舞,唱著歌,眉來眼去一番之後,就手拉著手,來到峒主之前,峒主一點頭,青年男女就歡天喜地,奔了開去,溶進了月色柔和的黑暗之中,去享受他們的人生去了。

溫寶裕天性不羈,賓士開放,可是偏偏生在一個十分保守的中國家庭之中,所以看到了這種情形,只覺得自由解放之極,覺得人生就應該這樣生活。所以,在這個苗峒之中,他大有如魚得水之感。

在這樣的心情之下,他不住口地喝酒,有了幾分酒意,所以,所有的人,是甚麼時候全停止了動作,連音樂也完全停止,溫寶裕並不是立即知道的。他只是看到了十二天官忽然都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且個個神情嚴肅,他知道一定有些事發生了,所以他自然而然,站了起來。

也就在這時候,峒主搖晃著身子,來到了他的身前。峒主又高又瘦,在行動的時候,像是一個高大的骨架子。

四周圍忽然由喧鬧變得寂靜,峒中重要的人物,又都出現在他的面前,溫寶裕雖然有了幾分酒意,也可以知道,一定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儀式,快要進行了。

溫寶裕一面打著酒呃,一面挺直了身子。峒主緩緩揚起右手來,伸出中指,向天上指了一指。

在他向天上一指的時候,他自己和十二天官,都一起抬頭向上看去,溫寶裕也自然而然向上著,圓月正在天頂,看來皎潔之極,朗月中的陰影,清晰可見。

月亮,不論是生活在地球哪一個角落的人,只要有視力,都是看慣了的,所以溫寶裕看了一會,也看不出甚麼別的名堂來。

這時,峒主已經垂下手來,雙手一起按住了溫寶裕的肩頭,聲音低沉:「我們有一個絕大的秘密——世上所有的人,都只知道有一個月亮,只有我們,知道天上,有兩個月亮,不是一個。」

峒主說的話,溫寶裕完全可以聽得懂,可是他還是用力搖了搖頭,以為自己是喝了太多的酒,弄糊塗了。他把峒主的話,又想了一遍,才「嗯」地一聲:「兩個月亮,嗯,兩個月亮。」

他又抬起頭,努力想在天上找出第二個月亮來,可是看來看去,都是看到一個。所以,他又低下頭,望向峒主。這時,他和峒主面對面,距離很近,這才發現峒主的臉上,全是皺紋,不知他有多大年紀了。

溫寶裕還沒有開口,峒主已經明白他想問甚麼了,他伸手指向遠處:「看到那座山峰嗎?」

藍家峒所在地,四周圍全是重重疊疊的山巒,溫寶裕向峒主所指的山看去,峒主又補充:「最高的那座。」

溫寶裕點了點頭,月色之下,那座山峰,比別的山頭都高,高出許多,拔地而起,雲霧在山峰半腰繚繞,看來虛無縹緲之至。

溫寶裕人聰明,知道峒主忽然在這種情形之下,向他說起甚麼莫名其妙的「兩個月亮」之類的話,一定大有深意,別有下文,所以他集中注意力聽著,不敢怠慢。

他大聲回答:「我看到了,最高的山峰,好高。」

峒主一字一頓:「另一個月亮,就在這座山峰的半腰上,那另一個月亮,和這個月亮不一樣,這個月亮每天都升起來,形狀會變,那另一個月亮,不常升起,有時,隔上幾十年,才升起一次,每次升起,都是圓月,比現在在天上的月亮更圓、更亮,叫人不敢逼視。」

溫寶裕眨著眼,他雖然想像力豐富,如同天馬行空一樣,可是一時之間,也很難設想「另一個更圓更亮的月亮升起」時的情景,所以他只好含含糊糊地答應著。

峒主繼續著:「最近一次升起,是在許多年之前,那年,我才七歲,現在在峒里,看到過那次第二個月亮升起的人,還活著的,有二十二個。月亮升起,照得所有的山頭,都發出一層銀輝,這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溫寶裕努力使自己的腦中,編織出這樣的奇景來。他仍然只能唯唯否否地答應著。

峒主的聲音聽來有點激動:「在很久很久之前,這第二個月亮就存在著,我們的祖先都知道,一代一代傳下來,這是藍家峒的的大秘密。」

溫寶裕直到這時,才想到了一個疑問:「那第二個月亮又圓又大,升起來的時候,所有看得到的山頭,都散發出銀輝,那麼,應該所有的苗峒都可以看得到,如何會是藍家峒特有的秘密?」

溫寶裕的這個問題,合情合理之極,可是峒主一聽,卻睜大了眼,像是他從來也未曾想到這個問題一樣。

對於峒主有這樣的反應,溫寶裕先是莫名其妙,但隨即恍然——苗峒和苗峒之間,一向極少來往,各自保持著自己的神秘的生活方式。像這種「兩個月亮」的傳說,可能每一個苗寨都有,可是又都視為是自己一寨一峒的秘密,絕口不與外人提及。

一了解到這一點,溫寶裕不但不再追問下來,反倒發揮了他小滑頭的本色——苗人大都十分樸實,不懂得甚麼花樣,溫寶裕要在苗人面前玩花樣,自然綽綽有餘之至。

他一揚手,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真是,當然那是藍家峒才知道的秘密,只有藍家峒才知道,還有另一個月亮在。」

峒主又望了溫寶裕片刻,才像是原諒了溫寶裕竟會提出了那麼愚蠢的一個問題來。

然後,他長嘆一聲:「我們世世代代,傳下來一個問題:為甚麼那個月亮,會隔那麼久才出現一次呢?」

峒主望著溫寶裕,像是想他回答這個問題。可是溫寶裕自然無法回答,他只好眨著眼,也有他不知該說甚麼才好的時候。

峒主再嘆了一聲:「有一個十分有智慧的峒主,找到了答案:有一種邪惡的力量,在妨礙那個月亮的出現,所以,我們的勇士,應該把這股邪惡的力量消滅,讓那個月亮可以天天出現。」

峒主一面說,溫寶裕就一面點頭,表示同意——這種民間傳說,大都類似,聽起來有似是而非的道理,也相當動人。

溫寶裕點頭,點到一半,他就覺得事情不對頭了!他自然而然,向那座高峰望去,倒抽了一口涼氣,自己問自己:峒主說了這些,目的是甚麼呢?不會是要他上山峰去,把那股邪惡力量消滅,去解救那個月亮吧。

他來到藍家峒,不是喝酒唱歌跳舞就算,而是有事要做的,他要「盤天梯」,而盤天梯的內容如何,他還一無所知,如果對方提出要他那樣做,他不能拒絕。

那座山峰極高,溫寶裕自然不免望而生畏,可是他想,只不過是爬山而已,也沒有甚麼大不了,所以他又鎮定了下來。而且還主動地問:「是不是要我去把那股邪惡的力量趕走,好讓另一個月亮每晚都出來?」

峒主先是一呆,接著,便大聲把溫寶裕自動請纓的話,傳譯了出來。所引起的反應之熾烈,令得溫寶裕絕想不到,所有人都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不論男女,都手拉著手,圍著溫寶裕,又叫又跳,連剛才紛紛遠離去的一對對的青年男女,也都趕了回來。

歌、舞、酒又重新繼續,溫寶裕只知道自動請櫻已被接納,他也樂得開懷痛飲,當晚就醉倒在一間的屋之中,直到第二天的中午。

第二天中午他醒來,又是口渴、又是頭痛,他睜開眼,只攪得四周圍靜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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