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陳麗雪又一次回到古代的經歷,敘述完了。

我和白素相顧愕然,因為我們仍然不明白髮生的事是甚麼性質。

陳麗雪一看到我們的樣子,就大有失望之色,白素安慰她:「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答案的!」

陳麗雪苦笑:「要是我老是回到古代去,身歷其境,參與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又在現實生活之中,見到他們,這……對我的生活……是一種極度的困擾!」

陳麗雪的苦惱,十分特別,也可以理解。如果她只是不受控制地進入古代,看到許多莫名其妙的事件,倒也罷了,偏偏她在古代見到的人,在現實生活中,也會出現,而且,見了她之後,一樣感到極度的驚恐。雖然我力證她那時不是變成了怪物,可是老是有這種事發生,畢竟不是十分愉快的事。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在剎那之間,我們已交換了意見:把金美麗看到她之後感到害怕的原因告訴她!我判斷一切會是金美麗在剎那之間有了幻覺,並不是陳麗雪的外形有了甚麼可怕的變化,那就沒有必要再瞞著她,說明白了,反倒可以減輕她心理上的負擔。

陳麗雪已經看出我們有話要對她說,她睜大了眼睛,望著我們,由於和金美麗交談的是白素,所以就由白素把金美麗何以害怕的經過說了出來。

陳麗雪十分專註,幾乎連眼都不眨,神情極其凝重,等到白素說完,她才提出了疑問:「當時,她在店中停留的時間——她看到了我之後,現出害怕的神情,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就經歷了那麼多的事?」

白素微笑:「在幻覺中的人,時間的感覺和普通人腦部進行正常活動時,大不相同,能在極短的時間之中,感受到許多事,古人早已有過記載,黃粱一夢,一個人可以經歷一生的榮辱興衰了!」

陳麗雪忽然又道:「真怪,我沒有在古代看到她做甚麼壞事,何以她會遭這樣的悲慘的報應?」我和白素陡然震動──陳麗雪在這樣說的時候,十分認真,而且真的有懷疑和可惜的神情。一時之間,我們都不明白她何以會這樣說。

在明了金美麗的敘述之後,我們所想到的是:那是她的幻覺,當然,也可以聯想到她的這種幻覺,十分悲慘,可是絕聯想不到「報應」這種現像上去。

為甚麼陳麗雪一下子,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報應這件事上去?

我和白素齊聲問:「你為甚麼會這樣說?報應?何以為你認為她的幻覺,是一種報應?」

陳麗雪的話,更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不是幻覺,是真的!她必然會受到這種悲慘的報應,先讓她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報應,然後,報應會真正降臨!」

從第一次見到陳麗雪起,我一直對她的印象十分好,不單是她外形清麗,談吐得體,而且也由於她有極高的繪畫才能。

可是這時,她這幾句話,卻令我感到相當程度的反感,我的神情,當然表示了不滿。所以,她也應該可以知道我的話,有著諷刺性:「哦,一定會真的何這樣的報應?牛頭馬面會來抓她?由黑白無常監刑?在甚麼地方執行?地獄的哪一層?」

陳麗雪不是立刻就有反應,只是定定地望著我,我也盯著她看,在那大約一分鐘的時間之內,我發現她的眼神,十分異特,她絕不是故意裝出來的,可是有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像是我是一個一無所知的人,而她所知極多,卻又無法向我解釋,或是向我解釋了,我也不會明白。

這種眼光,令入覺得相當不舒服,我剛想再說甚麼,她已經有了答案,表示:「我不是很詳細知道,可是,報應……總是有的,不是嗎?」

我用力一揮手:「有報應這回事,和金美麗會遭到真實的,這樣的報應,是全然不同的兩回事。你剛才這樣說,十分可怕,很難設想一個人的身體被壓成了肉碎,還要他自己的頭部保持清醒,看著這種可怕的情形進行!」

我這一番話,有著責備的意味在,那是誰都可以聽得出來的。

可是陳麗雪還是毫不客氣地那樣盯著我:「是很可怕,所有的惡報,都極可怕,像她在幻覺中的那種情形,如果在真的報應來臨時,還應該有身體被壓碎時的、極度的痛楚發生,她完整的頭部,可以感到每一絲每一毫的刺痛,她會號叫,會嘶喊──」

我和白素同時打斷了她的話頭──要打斷一個使用手語的人繼續說話,自然只有抓住她的手,我和白素就是一邊一個,抓住了她的手,使她不能再表示自己的意見,然後,一邊用嚴厲的目光責備她──很少在白素的眼中看到過那麼嚴厲的目光,自然是因為陳麗雪剛才所說的話。她說得太冷酷無情了,像是真有這種可怕的情形發生時,她可以無動於衷地冷眼旁觀一樣。

我和白素都覺得像陳麗雪那樣的女郎,不應該有那樣冷酷無情的態度。

在抓住了她的手的時候,我心中還曾閃過一絲念頭!會不會是聾啞人的心理,有一種常人沒有的冷靜,使得普通人覺得過於冷酷?

這一點,自然要請教對聾啞人心理有研究的專家才行。

陳麗雪在一被我們扼住雙手之際,我可以明顯地感到她相當有力地掙扎了一下,顯然她還想繼續發表好對於必然會有這樣的慘報降臨在金美麗身上的意見,同時,她的眼神,也表現出了極明顯的抗拒和反感。

可是,一下子,她的神態便完全改變了,她變得十分惶惑,眼神中也充滿了疑問,望著她自己被捉住的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前後,簡直完全成了兩個人!

我和白素剛才還想要責備她那樣說得太過份了,這時,卻立時鬆開了手。陳麗雪遲疑了一下,才再開始打手語發問:「是不是……我剛才……說了一些不應該說的話?」

我叫了出來:「別告訴我你不記得剛才說過些甚麼可怕的話。」

我還想說甚麼,白素已經搶著道:「沒有甚麼,你剛才並沒有說甚麼。」

陳麗雪哀求似地望著白素:「若是我真的曾說甚麼話,請告訴我,我……實在十分紊亂,有時,我覺得我不再是我……一種很怪異的感覺,我真怕我忽然不見了,變成了那……不知是甚麼!」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已經聽她說過這種「害怕」,那時,只當是她的一種想像。

這時,再聽得她那樣說,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因為她把她的感覺說得十分實在,叫人感到,正有一股不知甚麼力量,要使她不再是她,而變成另一樣東西──甚至真有可能,是金美麗所說的那隻「巨大的絞肉機」!

白素十分認真的問:「你真的不知道剛才自己說了些甚麼話?」

陳麗雪回答:「我知道自己說了一些話,可是不知道是甚麼話。那些話……不是我想說的,是……不知甚麼原因,才會說出來的!」

白素一揚眉,急速地用手語,把陳麗雪剛才用手語表達的那番話,一字不差地做了出來。陳麗雪臉色變白:「太可怕了,我怎麼會那麼說?報應?金美麗會受那麼可怕的報應?」

白素道:「全是你說的!事實上不可能有這樣的事發生,沒有人可以身子被絞碎之後,只剩下一個頭,看著自己破碎的身子。」

就在這時,在陳麗雪的臉上,有極其古怪的神情一閃而過,我無法猜測她為甚麼有這種古怪的神情,因為她立時轉過了身去,背對著我們。

從她背部微顫的情形看來,她在那一剎那間,像是為了一件事該不該做而在猶豫?然後,她忽然半俯下身,在一張紙上揮筆疾書,寫下了不少字,卻又不把寫好的字向我們展示,而是將紙張對摺,再對摺,折成了一小塊,放進了她上衣的一個上袋之中。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們當然無法知道她寫下了些甚麼字句,也不便追問,因為我們都覺得陳麗雪的行為十分怪異,她不但不能控制地會突然回到古代去,而且,會有不能控制的,間歇性的性格上的突變,像剛才說了一番那麼冷酷無情的話,忽然之間,又全然不知道自己說了些甚麼,都怪異莫名。

陳麗雪在轉回身來之後,提出了一個要求:「請去問問金大富,我和他一打照面,在那片刻間,他有了甚麼樣的幻覺?」

我點頭:「我會問他的。」

白素看出她想離去:「陳小姐,如果你又有回到古代的情形,請隨時和我們聊絡。」

陳麗雪的態度,竟不是很熱心,這不禁令我有點氣惱。所以,當她走了之後不久,胡說又找上門來時,我沒好氣地道:「你那位貴親,好像對我們未能解釋她的遭遇感到非常不滿,我看她多半不會再來找我了!」

胡說忙道:「不會的,她的經歷那麼怪,哪能希望一下子就有結果!」

我遲疑了一下:「她的健康……嗯,她的精神狀態,一直沒有問題?」

胡說不明所以地望著我時,我補充道:「她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至少有那種傾向,她可以在剎那間,表現兩種不同的性格!」

胡說苦笑:「不會吧,或許生理上的缺陷,使她變得怪一點,她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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