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死過一次的人

我「啊」地一聲,心想可能那就是古九非看到,斐將軍交了一個東西給他的那個人,後來古九非想找他,而沒有找到。

曾原也「啊」地一聲:「對了,這個人匆匆離去之際,曾經過阿加酋長的身邊,大約有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靠得很近。」

這時,車子駛進了一條曲折的小路,前面林木掩映中,可以看到一幢式樣很舊的房子。我忽然想到:斐將軍。(主賓),那個人,阿加酋長之間,可能有聯繫。斐將軍交給那人的東西,由那人轉到了阿加酋長手上。

那東西會是什麼?

我立即想到的是:那小盒子,那塊玻璃。

我一直隱隱感到幾件事之間有聯繫,可是總是串不起來,現在,好像有點眉目了:斐將軍、玻璃、酋長,三者之間,如果真有聯繫的話,那麼,那塊玻璃的重要性,又增加了不知多少。

一想到這點,我不由自主,略挺了挺臉色,那小盒子就在我上衣袋中,不必笨到伸手去摸,只要挺胸,就可以感到它的存在。

曾原自然不知道那麼多,他見我忽然不出聲,就望了我一眼,我道:「可能在將軍和酋長之間,有著什麼交易?」

曾原嘆了一聲:「和他們兩人有關的交易,幾乎可以肯定,必然是巨大的災害。」

我苦笑一下,曾原看來年紀雖然輕,但洞察世情的能力,相當強。

車子又轉了一個彎,來到了屋子面前,看來靜悄悄,但是才一下車,我就知道,附近的樹叢中,甚至相隔相當遠的另一幢屋子,都有人在監視,使用的監視裝置,可能還是極先進的那種。

我不以為檳城警方會有那麼先進的監視設備,我指著一個在屋前的一株樹上,一個看來絕不為人注意,但識者眼裡,一看使知道那是微型電視攝像管的裝置,道:「這是警方的設備?」

曾原警官十分坦白:「不是,是軍方情報機構提供的,那情報官提議,全面監視,他以為兇徒還可能再來,不能錯過機會。」

我緩緩搖頭:「那位情報官的判斷錯誤,兇徒不會再來了。」

我的話才一出口,就在我的身邊,忽然響起了一個聽來冰冷的聲音:「有什麼根據?」

那聲音突如其來,把我嚇了一跳,那時我們站在門前,曾原正準備去推門,門旁有兩支八角形的門柱,並沒有人,而聲音就自右邊那條門柱傳出來。乍一聽到聲音,不免突兀,但自然立即明白,那是竊聽裝置和傳音裝備的作用,看來,對屋子監視之嚴密,遠在我的想像之上。

我並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曾原這時,也推開了門,門後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人。

這個人,我一看到他,就可以肯定他就是那種發出冰冷的聲音說話的人。他有著石像一樣的冷漠神情,甚至連眼珠也像是沒有生命——應該說沒有感情。這種情報工作者我見過很多,而對於這一類人,我不是很喜歡。

而且,屋中確然還有十分值得我注意之處,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轉移了視線。屋裡本來應該是一個進廳,有一道月洞門,通向客廳,是很傳統中國式布置,月洞門兩旁,本來應該有對聯或字畫,可是此際,所有的陳設,全都遭了徹底的破壞——現場被保護得很好,看起來也更怵目驚心,絕沒有一件完整的東西,而且,在破碎的物件上,也決不能判斷原來那東西是什麼樣子的。

我小心向前走,來到了客廳的正中,曾原跟在我身後,那人(我猜他就是軍方的高級情報官)只是轉動身子,並沒有走動,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我。

我直到這時,才回答他的問題:「這裡經過專家的搜索,不論他們要找的東西是不是找到,都不會再浪費時間。」

那人悶哼一聲:「專家的搜索手法太原始了吧?」

我道:「是,這也提供了一項線索,他們要找的物件,不是探測儀器所能發現的,必然是非,例如一張紙,一塊布,一截木頭──」

那人接了上去:「一卷底片?」

我笑了一下:「那是最大的可能。」

那人伸出手:「久聞你的大名,衛斯理先生,我的名字是青龍,官銜是中校。專司情報工作——聽說衛先生對從事這種工作的人,不是很有好感。」

我聽他的自我介紹,略怔了一怔,「青龍」這個名字,十分奇特,我依稀有點印象,但是這個人,一定不會和我有過直接的接觸,不然,他是屬於那種見過一次,再也不容易忘記的人,我一定會記得他。

我再把青龍這個名字想了一想,肯定應該對之有印象,但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而看他的神情,顯然有一種我應該一聽他的名字,就想起他是什麼樣人的期待——這是一種十分尷尬的處境,還好他又說了幾句話,可以給我用另外的話,暫且搪塞一下。

我道:「是的,我不喜歡,很久以來,都是那樣。」

青龍中校口角牽動了一下,現出了一個嘲弄也似的微笑:「可是你和其中很多人交往,從很早的納爾遜到小納、蓋雷夫人、G先生、巴圖,甚至蘇聯的老狐狸。」

他竟把我和那一類人的交往,弄得那麼清楚,我淡然笑:「那是由於從事情報工作的人,大都伶利聰明的緣故,那和我性格比較接近。」

青龍居然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有一種異樣的滄桑感,像是他一生的經歷,比別人十生還多:「願意在你交往的名單中加上我嗎?我至少有一點特別,我是的的確確,曾死過一次的人。」

本來,我一面和他說話,一面不斷在想他是什麼人,只是想不起來,直到他說到他「死過一次」,心中一亮,自然想起他是什麼人來了。

他是一個真正的傳奇人物,神秘莫測,他曾和原振俠醫生,在印支半島有過一次十分奇異的經歷,卻不知他如何會來到這裡的。

自然,我不會去問他的來龍去脈,這類神秘人物,絕不喜歡人家打聽他的事,末了,也不會有回答,只要記住他目前的就可以了。

但我也感到了震驚,像他這樣的人,對古九非的死,如此重視,那是出於上級的指令,還是自己的興趣?還有,他名義上是軍方的高級情報官,誰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麼?是在為誰工作?

不過,疑問雖然可以肯定,他既然曾與原振俠醫生共事,那麼,一定是極其出色,可以共事的人,至少,在追尋殺害古九非的兇手這件事上,可以和他合作。

我現出愉快的神情,先和他握手,然後才問:「你沒有和原振俠醫生聯絡?」

這樣一問,他自然也知道我已曉得他是什麼人了,他也愉快地一笑:「沒有,大家都忙。」

我等他再繼續自我介紹,可是他卻已轉換了話題:「整幢屋子,全和這裡的情形相同,估計有超過十個人,進行毀滅性的搜索。同時,有人拷問死者,不然,死者不會死得那麼……」

曾原介面:「……難看。」

青龍苦笑:「死者古九非,是一個扒手,技藝極超群的扒手。」

這句話,自青龍的口中講出來,曾原「啊」地一聲,顯然他一無所知,我自然知道古九非是扒手,但對於青龍也知道這身份,不免感到訝異。

青龍搓著手——他的雙手,有過慣原始生活。

冒險生活的人的粗糙,以致當他握手時,會發出輕微的「刷刷」聲來。

他道:「最近,有人想利用他高超的扒竊術,去從事偷竊重要情報的活動,他也上了當,這是他致死的主要原因,也是為什麼軍方的情報組織會對一件兇殺案感到興趣的原因。」

青龍的話,十分乾凈利落,決不拖泥帶水,而他顯然在此之前,未曾對警方透露過這一切,所以聽得曾原目瞪口呆。我雖然早就知道這些,但對他一見我就肯對我說這些,我也十分感激。

我道:「可知利用他的,是屬於哪一方面的勢力?」

青龍的神情,陡然之間,變得十分陰暗,眼角向曾原掃了一下,簡單一回答:「不知道。」

我已完全可以看出,他不是全不知道,而是很有眉目,只不過不願在曾原面前說出來而已。曾原只是一個普通的警官,年紀又輕,我也認為不必要使他捲入那麼可怕的事件之中,所以揚了揚眉:「還得好好追查,才能有頭緒的──」

接著,我向曾原說:「有青龍中校在這屋子監視,我不必再參加了,我想去看看古九非,然後,到酒店休息,你替我訂好什麼酒店?」

曾原說了酒店的名字——這等於是邀請青龍在稍後到這家酒店來見面了。

我和青龍握手道別,肯定他已明白了我的暗示,曾原又陪我到了殮房,當我揭開覆蓋屍體的白布時,曾原早已轉過身去,而我一看之下,整個人也僵硬得一動都不能動,一股怒意,直衝腦門。

我一再被警告過,古九非死得很慘,很難看,可是決想不到會到這一地步,我不打算詳細描寫了,他的屍體如此可怖,一個人在生前,若是遭受虐待到這一地步,那實在可以說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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