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怪客的兒子對木炭有興趣

我點著頭,這種危險,可想而知。

祁三的氣息有點急促:「當時我就問:『四叔,為了甚麼?』四叔道:『老三,別問,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只怕我一個人進去之後上不來!』我忙道:『老五已經受了重傷,事情是姓林的生出來的,我們對得起他!』」

祁三道:「四叔十分固執,道:『我非去不可,也只有你能幫我!』我只好道:『好吧!這就去?』四叔點了點頭,我去準備了一下,帶了一大捆繩子。」

祁三的神情,又變得十分怪異,他頓了一頓才又道:「我和四叔,一起到了秋字型大小窯附近。經過噴窯之後,附近沒有人到,極靜,我和四叔一起上了窯頂,我燃著了兩把火把,將繩子抖開,拴住了我和四叔的腰,將繩子的另一端,系在窯頂上,我在先,四叔在後,我們就從窯頂的洞中,縋了下去。」

祁三愈是說,神情愈是怪異,停頓的次數也愈多。他又道:「一縋進窯中,火把照耀,窯的下半部全是灰,灰平整得像是積雪一樣。我在縋下來的時候,計算過繩子的長度,但還是算長了兩尺,以致繩子一放盡,我和四叔兩人的雙腿,就陷進了積灰之中。這時,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我和四叔兩人,都不由自主,叫了起來,一叫,回聲在窯中響起,激起了一陣灰霧。但是,我們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在積灰之上,有一塊木炭在,方方整整的一塊,一小半埋在灰里,一大半露在積灰之上!」

我一怔,失聲道:「就是現在這一塊?」

祁三道:「就是這一塊。」

我迅速地轉著念,從祁三從頭到尾的敘述之中,我絕對相信他講的一切,全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捏造事實,捏造到了如此生動,驚心動魄的地步。聽到這裡為止,我至少已經可以知道,這塊木灰,真是十分特別。

首先,這塊木灰,和一件神秘不可思議的意外有關。這件意外,我只知經過,而不知道它的內因。其次,在經過「噴窯」之後,也就是說,在經過炭窯的加熱過程發生了意外之後,全窯的木料,應該全被燒成了灰燼,而不應該有一塊木炭留下來的!

我望著祁三,祁三道:「我心中真是怪到了極點,在灰燼之中,怎麼會有一塊木炭?可是四叔在叫了一聲之後,我看他的神情,卻像是十分鎮定,看來像是他早已知道在灰燼之上,會有一塊木炭一樣。他立時艱難地移動身子,移近木炭,將那塊木炭,取在手中。一取到了木炭,他就道:『老三,我們上去吧!』我忍不住問:『四叔,你早知道秋字型大小窯里,還會有一塊木炭?』」

祁三講到這裡,又停了下來。

我和白素,急不及待地問道:「四叔怎麼回答?」

祁三道:「四叔的回答,我到現在還不明白,後來我和弟兄參詳過,但也沒有人懂得他的話的意思。」

我催道:「他說了些甚麼?」

祁三道:「四叔當時說道:『不,我不知道會有一塊炭,不過,我知道窯里一定有點東西,所以才要進窯來取。』」

祁三講了之後,望著我,像是在詢問我是不是知道四叔這句話的意思。

我搖了搖頭,也不明白四叔這樣講是甚麼意思。我又向白素望去。

白素想了一想:「一定是四叔到句容縣的時候,曾遇到一些甚麼事,使他知道在窯里有一點東西在,所以他一回來,就立即進窯去取。」

我道:「可是,炭在炭窯里,是自然的事——」

白素打斷了我的話頭,說道:「可是你別忘了,窯是出過事!」

我默然,沒有再說甚麼。

祁三道:「我和四叔一起出了窯,四叔吩咐我,對誰也不要提起這件事,所以——」

他向邊五望了一下,略有歉意地道:「老五也是到幾年前才知道有這樣一塊木炭。以前知道的只有三個人,四叔、四嬸和我。四叔特地做了一隻極好的盒子,來放這塊木炭,一直由四嬸保管著。我真不知道有甚麼特別,但是一定極重要。」

我道:「你怎麼知道?」

祁三道:「在我們逼得要離開家鄉之後,四叔並沒有走,只叫我和老五兩人,陪四嬸來。四嬸當然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可是在分手時,四叔特地將我拉到一邊:『老三,四嬸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可是你要記得,到了外地,如果有意外,甚麼都可以失,惟獨是那塊炭,一定不能失!』」

祁三的解釋已經夠明白,四叔這樣吩咐,那當然可以使任何人知道,這塊木炭有極重要的價值!

祁三道:「至於四叔又曾吩咐四嬸,這塊木炭可以換同樣大小的金子,我當然並不知道,一定是四叔另外吩咐四嬸的!」

我捧起了盒中的木炭來,向著亮光,轉動著,看著。

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這塊木炭,實實在在,是一塊普通的木炭,一點也看不出有甚麼特別的地方。

白素比我細心些,她問:「三叔,你說過,在炭幫,知道有這塊木炭的,只有三個人,是不是在炭幫之外,另外還有人知道呢?」

祁三道:「當然有人知道!」

我不知道祁三何以講得這樣肯定,祁三已經道:「我們來這裡之後,四嬸造了這座房子,買了這幅地。帶出來的值錢東西不少,可是坐吃山空,消耗又大,陸續出來的人,四嬸和四叔一樣,都加以照顧,漸漸地,錢用完了,一些珠寶、古董也賣完了,四嬸才找我和老五商量,取出了這塊木炭,並且將四叔對她講過的話,轉述出來。」

邊五道:「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這樣一塊木炭。我一聽,炭可以換金子,已經不信,三哥和我講了這塊炭的來源,四嬸道:『四叔吩咐我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可以出讓這塊木炭,可是要同樣體積的黃金。』我和三哥一商量,不妨在報上登一段廣告。」

邊五在說的,自然是他們第一次登廣告要出讓木炭的事,那時我可能在外地,所以未曾注意到曾有過這樣的事。

他們第一次刊登了廣告之後,當然真有人和他們接洽過,不然,就不會有「價格照前議」這樣的句子,出現在第二次廣告之中了!

我欠了欠身子,問道:「廣告登出了之後,和你們接頭的是甚麼人?」

邊五道:「廣告一連登了三天,完全沒有反應,我和三哥,心裡都有點嘀咕,我對三哥說:『四嬸別是記錯了吧!天下哪有炭和黃金,都可以用大小來計算的?』三哥道:『不會的,四嬸對這種事,一直十分細心。幫中多少瑣碎的事,四嬸整理得清清楚楚,何況這樣的大事!再等兩天,看看情形怎樣!』」

祁三吸了一口氣:「當時我對老五說再等兩天,其實我心中,一點把握也沒有,可是又過了兩天之後,我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是……」

祁三說到這裡,向邊五望了過去,邊五立時道:「電話是我聽的。打電話來的那個人,自稱姓林,說是對我們登的那段出讓木炭的廣告,十分有興趣,要來見我們。我當時就回答他道:『你來見我們沒有用,你是不是肯答應我們的條件?』那人在電話里道:『當然願意,不過還有點事,要見面再談。』在我和那人講電話之際,三哥走過來,我叫那人暫時等一等,就和三哥商量了起來。」

祁三接著道:「老五向我說了那人的要求,我一想,那不成問題,那個人說他立刻就來見我們。」

祁三透了一口氣,又道:「放下電話之後,我和老五一起去告訴四嬸,四嬸聽了,很是感慨,對我們道:『我也不知道一塊炭有甚麼特別,只不過四叔將這塊炭交給我的時候,講得這樣鄭重,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真有人要,我們又等錢用,也只好——』四嬸講到這裡,難過得說不下去,我們想起過去的日子,也著實感嘆了一陣。」

邊五接著道:「那時,還不如現在這樣艱難,還有幾個人跟著我們,做點雜務,所以,那個人來的時候,並不是我和三哥迎進來的。」

邊五這樣說,目的自然是想我們了解當日他們和那個姓林的見面情形,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邊五又道:「我和三哥一直陪著四嬸在談些過去的事,直到樓下有人叫,說是客人來了,我和三哥才一起下樓來,客人在小客廳,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我和三哥才一進來,只看到那人的背影,就呆住了!」

邊五說到這裡,他半邊臉上的面肉,不住抽搐著,神情變得更詫異可怕,祁三的神情也顯得異樣,他們靜了片刻,祁三才道:「我和老五一進來,那人——」他向一角指了指,「就站在那裡,背對著門口,在看牆上的一幅畫——那時,牆上還有不少字畫掛著,不像現在那樣。那人的衣著普通,我和老五一見到他的背影,就著實嚇了一跳!」

我還有點不明白,問道:「一個人的背影,有甚麼特別的地方?」

白素比我聰明,她道:「我想,這個人的背影,一定和若干年前,找上炭幫來生事的那位林子淵先生,十分相似?」

祁三連聲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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