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別緊張,年輕人,別緊張!」
「老」仆張大了口,急速地喘起氣來,我知道,在我識穿了他這一點之後,他決不會再有反抗的能力,所以我鬆開了手。
果然,我鬆開了手,他獃獃地站在我的面前,一動也不動,我又道:「怎麼樣,我想我們應該好妹地談一談!」
他口唇又動了片刻,才道:「衛先生,我實在很佩服你,我……我知道很多……你的事,我……也知道你的為人……」
他顯然仍然在極度驚駭的狀態之中,所以講話,有點語無倫次,我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別驚慌,不會有甚麼大問題的!」
他語帶哭音:「可是,死了一個人!」
我直視著他:「是你殺死他的?」
他駭然之極地搖著頭,又搖著手,我道:「既然不是你殺他的,那你怕甚麼?」
他道:「我……實在害怕,我求求你,你先離去,我會和你見面,讓我先靜一靜,好不好?求求你。今天天黑之前,我一定會和你聯絡!」
我不禁躊躇起來,他的這個要求,實在很難令人接受。
他說要我離去,他會和我聯絡,如果他不遵守諾言呢?現在,他是我唯一的線索,最重要的線索,我怎樣可以讓他離去?
他哀求我時的聲音和神態,都叫人同情,但是,我硬著心腸,搖了搖頭:「不行,現在就談,或者,隨你高興,我們一起到警局去。」
他一聽到「到警局去」這四個字,「騰」地後退了一步,喃喃地道:「何必要這樣?何必要這樣?」
我不理會他在說甚麼,用相當嚴厲的聲音逼問道:「王直義是甚麼人?你是甚麼人?」
他不同答。
我又道:「你們在這裡幹甚麼?」
他仍然不同答。
我提高了聲音:「你剛才手中拿的是甚麼?」
他仍然不回答,但是這一個問題,是不需要他回答我才能得到答案的,他不出聲,我疾伸出手來,抓向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向後一縮,但是我還是抓住了他的衣袖,雙方的力道都很大,他的衣袖,「嗤」地一聲,扯了開來,那支金屬管落了下來。
我連忙俯身去拾這枚金屬管,可是我絕沒有料到,已經震駭到如此程度,一面流著汗,一面向我哀鳴的人,竟然會向我反擊!
這自然是我的錯誤,我沒有想到,將任何人逼得太急了,逼得他除了反抗之外,甚麼也沒有法子的時候,他就只好反抗了!
就在我彎身下去撿拾那金屬管的時候,我的後腦上,陡地受了重重的一擊。
我不知道他用甚麼東西打我,但是那一擊的力道是如此之重,可以肯定決不是徒手。
我立時仆倒,天旋地轉,我在向下倒地的時候,還來得及伸手向他的足踝拉了一下,我好像感到,我那一拉,也令得他仆倒在地,但是我卻無法再有甚麼進一步的行動,因為那一擊實在太沉重,以致我在倒地之後,立時昏了過去。
當我醒來的時候,後腦之上,好像有一塊燒紅了的鐵在炙著,睜開眼來,眼前一片漆黑。睜開眼來而眼前一片漆黑,那種漆黑,和身在黑暗之中,全然不同,那是一種極其可怕的。前所未有的感覺,我變得看不見東西了,我瞎了!
我忍不住大叫起來,一面叫,一面直坐起來。
我立時感到,有人按住了我的肩,我拚命掙扎,那人用力按住我。
同時,我也聽到了傑克上校的聲音:「鎮定點,鎮定點!」
我急速地喘著氣:「我怎樣了?我看不見,甚麼也看不見,甚麼也看不見!」
傑克上校仍然按著我的肩,可是他卻沒有立時回答我,他在我叫了幾聲之後,才道:「是的,醫生已預測你會看不見東西,你後腦受傷,影響到了視覺神經,不過,那可能是暫時性的!」
我尖聲叫了起來:「要是長期失明呢?」
傑克上校又沒有出聲,我突然變得狂亂起來,不由分說,一拳就揮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這一拳擊中了上校的何處,但是這一拳,是我用足了力道揮擊出去的,從中拳的聲音,上校後退的腳步聲,以及一連串東西被撞的聲音聽來,上校中了拳之後,一定跌得相當遠。
也就在這時,我覺得突然有人抱住了我,同時,聽到了白素的聲音:「你怎麼可以打人?」
我立時緊握住白素的手,顫聲道:「你……來了,你看看,我是不是睜著眼?」
我聽得出,白素在竭力抑制著激動,她道:「是的,你雙眼睜得很大!」
我叫起來:「那麼,我為甚麼看不見東西?」
白素道:「醫生說,你有很大的復原機會!」
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多少?」
白素道:「你腦後受了重擊,傷得很重,發現得又遲,有一小塊瘀血團,壓住了視覺總神經。有兩個方法,可以消除這個瘀血塊,一是動腦部手術,一是利用雷射光束消除它,有辦法的!」
經過白素這樣一解釋,我安心了許多,又躺了下來:「上校!」
傑克上校的聲音很古怪,他立時回答:「算了,不必道歉,我不怪你就是!」
我道:「我應該怪你,為甚麼你自顧自離去,將我一個人留在覺非園?」
我等了很久,沒有聽到上校的回答,想來傑克上校對他當時的盛怒,理也不理我就走,多少感到內疚。我只聽到白素輕輕地嘆息聲:「算了,事情已經發生,怪誰都沒有用了!」
在白素安慰我之外,我才又聽到了上校的聲音,他道:「你在覺非園中,究竟遇到了甚麼了?是誰襲擊你?我們曾找過那老僕,可是他卻失了蹤,我們也和在檳城的王直義聯絡過,他說,他會設法儘快趕同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傑克不停地說著,他一定未曾發覺,我越聽越是惱怒,不然,他一定不會再繼續不斷地說下去的,我好不容易,耐著性子等他說完,我還想再忍耐的,但是,我卻實在無法再忍受下去,我的怒意突然發作,我用盡氣力吼叫起來,叫道:「你關心的究竟是甚麼,是案情的發展,還是我盲了雙目?」
上校的聲音有點尷尬:「你不必發怒——」
這一次,我沒有再容他講完,就又叫了起來,我大喝道:「滾出去,滾出去,走!」
我一面叫,一面伸手指向前直指著,我覺察著我的手指在劇烈地發著抖,我喘著氣,只聽得上校苦笑著:「好,我走,你冷靜些!」
他略頓了一頓,接著,又自以為幽默地道:「不過,我無法照你所指的方向走出去,那裡是牆!」
若不是白素用力按著我,我一定跳起來,向他直撲過去,接著,我聽得一陣腳步聲,想來,離開病房的人相當多,而我的後腦,也在這時,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刺痛,使我頹然睡倒在床上。
我還是睜大著眼,希望能見到一絲光芒,然而,我甚麼也看不見,一片黑暗。
白素輕柔的聲音,又在我耳際響起,她道:「你不能發怒,必須靜養,要等你腦後的傷勢有了轉機,醫生才能替你動進一步的手術,要是你再這樣暴躁下去,你永遠沒有復明的希望!」
我苦笑著,緊握著她的手,她喂我服藥,大概是由於藥物的作用,我睡著了。
在沉睡中,我做了許多古怪、紛亂的夢。在夢中,我居然可以看到許多東西,當我又矇矓醒來時,我不禁懷疑,一個生來就看不見東西的人,是不是也會有夢?如果也有夢的話,那麼,出現在他夢境中的東西,又是甚麼形狀的?
接下來兩天,我一直昏睡,白素二十四小時在我身邊,當我醒來的時候,她告訴我,傑克上校來過好幾次,看來他很急於想和我交談,但是又不敢啟齒。
白素又告訴我,警方正傾全力在找尋那個「老僕」,可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那自然不會有結果,在擊倒了我之後,那「老僕」一定早已洗去了化裝,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發現那「老僕」的秘密的經過向上校說一說。可是,即使我說了,又有甚麼用呢?
我記得,我發現那「老僕」的秘密,是由於我突然的轉身,而看到他手中握著一根奇異的金屬管。
直到現在,我還可以肯定,那金屬管,是高度機械文明的產品,和連電燈也沒有的覺非園,完全不相稱。雖然,我不知道那究竟是甚麼東西,以及為甚麼那「老僕」要用這東西對準了我,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便是:覺非園古色古香到了連電燈也沒有,那完全是一種掩飾,一種偽裝!
需要掩飾的是甚麼呢?這一點,我不知道,而且,除了王直義之外,只怕也沒有甚麼人可以解答,而王直義卻離開了本地,雖然那天晚上,我明明在九月咖啡室,曾經見到他!
而那根小金屬管呢?到甚麼地方去了?我記得很清楚,當我倒下去昏過去之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