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車子停下,看到大廈門口,停著幾輛警車、救傷車、黑箱車。
我下了車,一個警官,提著無線電對講機,向我走來,他一面向我走來,一面對著無線電對講機:「上校,衛斯理來了!」
他按下一個掣,我立時聽到上校的聲音,傳了過來:「請他快上來!」
我略呆了一呆:「上校在甚麼地方?」
警官向上一指道:「在天台上。」
我後退了幾步,抬頭向上著去,這才發現,大廈的天台上,也有很多人,我依稀可以辨出上校來,雖然在二十多層高的天台上,他看來很小,在向我揮著手,我立時走進大廈的大堂。
那警官和我一起,進了電梯,我道:「屍體是在天台上發現的?」
那警官道:「是,陳毛的一個朋友來找他,發現陳毛不在,他上樓去,一直到天台,發現了屍體,他立時下來報警。」
我皺著眉:「上校為甚麼要找我?」
警官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為了甚麼。我抬頭,看電梯上面的那一排燈,數字在不斷地跳動著,不一會,就到了頂樓。
我和那警官,出了電梯,已經聽到了上校的吼叫聲,道:「衛斯理,你到哪裡去了?有正經事要找你,沒有一次找得到。」
我一面上樓梯,一面道:「你最好去修鍊一下傳心術,那麼,隨便你要找甚麼人,都可以找得到了!」
我跳上了天台,傑克上校向我迎來,和我大力地握著手。
每當他那樣大力和我握手之際,我總會想到,在那一剎間,上校心中所想的,一定是想如何出其不意地摔我一下,然後他捧腹大笑!
不管我想的對與不對,上校這時,臉上的確帶著一種挑戰的神色。
我看到天台上有很多人,傑克上校鬆開了我的手,轉過身去,走向天台的邊緣,我看到一幅白布,覆蓋著一具屍體,傑克俯身,將白布揭開,我忍住噁心的感覺,注意著那具屍體。
剎那之間,我心中只感覺到怪異莫名,陳毛的屍體,使我遍體生寒,我立時又抬頭看傑克。
傑克手鬆開,白布又覆在屍體之上。
我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上校先吸了一口氣,然後問道:「你看,他是怎麼死的?」
我仍然說不出話來,抬頭看了看天。
天台上面,當然沒有別的,只是天,傑克好像知道我為甚麼會在這時候抬頭向上看一樣,他又問道:「你看他是怎麼死的?」
我也深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反問道:「屍體被移動過?」
傑克上校搖頭道:「沒有,根據所有的跡象來看,他一死就死在這裡,死了之後,絕對沒有被移動過的跡象,絕對沒有!」
我也可以相信這一點,因為一具屍體,是不是曾被移動過,很容易看得出來。
然而,那怎麼可能呢?
我終於叫了出來:「然而,那不可能,他是從高處摔下來跌死的!」
我一面說,一面指著陳毛的屍體。
剛才我只看了一眼,就遍體生寒,就是為了這個緣故。因為,陳毛那種斷臂折足的死狀,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是從高處跌下來跌死的!
不可能和怪異,也就在這裡,因為這裡已經是二十多層高的大廈的天台。
陳毛的屍體沒有被移動過,他又是從高處跌下來跌死的,那麼,他是從甚麼地方跌下來的呢?是在半空中?
我思緒繚亂,一面想著,一面不由自主在搖著頭。
傑克上校苦笑了一下:「我為甚麼叫你來?不幸得很,我們兩人對他的死因,看法一致!」
我大聲道:「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是跌死的,而且是從很高的地方!」
上校又點頭道:「是的,法醫說,就算從天台往下跳,跌在地上,也不會傷成那樣,他是從很高的地方跌下來的!」
我又不由自主,抬頭向上望去,然後道:「他從甚麼地方跌下來?」
上校伸手,按住了我的肩膀:「唯一的可能,自然是一架飛機,或是直升機,飛臨大廈的上空,陳毛是從那上面跌出來的!」
我搖著頭:「你不必說笑話了,我知道,你和我都笑不出來。」
上校果然笑不出來,他非但笑不出來,而且深深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我為甚麼急於找你的原因,事情太怪!」
我望著上校,突然之間,我想起了羅定的話,他曾說電梯不斷向上升去,終於停了下來之後,他還曾打開一個單位的門,直到到了陽台上,他看到上下全是灰濛濛的一片,才真正感到吃驚,如果那時,他忽然跌出了陽台,他會跌到甚麼地方去呢?我緩慢地,將我所想到的,對上校講了出來,上校苦笑著:「你是要我相信,這幢大廈的電梯冒出大廈的頂,再不斷向上升?」
我道:「至少羅定有這樣的遭遇。」
上校道:「你錯了,羅定來來去去,仍然是在這幢大廈之內!」
我也苦笑著:「那麼,你是要我相信,電梯一直向上升,大廈就會跟著長高?」
上校大聲道:「電梯沒有問題,或許是電梯中途停頓了若干時間,身在電梯中的人,卻不知道,以為定梯是一直在向上升!」
我搖著頭:「上校,我不和你吵架,但是,陳毛是從甚麼地方跌下來的呢?」
我們說到這裡,法醫和一位警官走過來,和上校低語著,上校點著頭,擔架抬了過來,將陳毛的屍體移上去,抬走了。
的確,陳毛的屍體未被移動過,因為屍體抬走之後,天台的灰磚面上,留下了一大灘血。
如果屍體曾被移動過,就不應該別的地方,一點血也沒有,由此可知,陳毛是從空中跌下來,落到天台上死去的!
我將手指用力按在額上,可是那樣並不能令得我清醒些,反倒令我思緒更亂。
上校轉過身來:「衛,這件事,我看警方不便進行虛幻的調查——」
他停了一停,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和以前若干次一樣,由我來作私人的調查,警方給我一切便利。」
上校點了點頭,我陡地衝口而出:「那麼,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再盤問羅定!」
上校皺起了眉:「有這個必要?」
我道:「當然有,到現在為止,在這幢大廈的電梯中,有過怪異遭遇的人,假定有三個,我的假定是羅定、小郭和陳毛——」
傑克點著頭:「我明白,陳毛死了,小郭下落不明,只有羅定一個人,可以提供資料。」
我也點頭道:「所以,我要盤問他!」
傑克道:「不過,他好像已將他的遭遇,全說出來了,你認為他還有隱瞞?」
我肯定地道:「是的,我覺得他還有隱瞞,而且我可以具體地說,他隱瞞之處,是在他終於出了電梯之後,他還曾遇到了一些事,他沒有說出來!」
傑克上校來回踱了幾步:「可是他卻說你在騷擾他——這樣吧,由警方出面,安排一次會面,希望你別逼他太甚,因為我們對他的盤問,究竟沒有證據!」
我略想了一想,道:「那樣也好,不過,我恐怕不會有甚麼用處!」
傑克上校嘆了一聲,抬頭向天空望著。
我知道他在望向天空的時候,心中在想甚麼,他一定是在想,陳毛是從甚麼地方掉下來的呢?
我沒有再在這幢大廈的天台上多逗留,我向上校告辭,也沒有再到小郭的偵探事務所去,只是找了一個十分僻靜的地方,我需要寂靜。
我所到的那個僻靜的地方,叫作「沉默者俱樂部」,參加這個俱樂部的最重要條件,就是沉默。
在布置幽雅的俱樂部中,我去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在,可是每一個人,都將其餘的人當著木頭人一樣,連看都不看一眼,別說交談了。
我在一個角落處,一張舒適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托著頭,開始沉思。
事實上,我的思緒亂得可以,根本沒有甚麼事可以想的,我試圖將整件事歸納一下——那是我遇到了疑難不決的事情後的一種習慣。
但是我立即發現,連這一點我也無法做得到,因為事情的本身,絕不合理,這幢大廈的電梯,決無可能冒出大廈,繼續不斷地向上升去!
如果這一點沒有可能,那麼,羅定的話,是不是要全部加以否定呢?
當我一想到這一點的時候,腦際閃電也似亮了一亮,身子也不由自主,陡地一震。
直到現在為止,我所做的一切,全是根據「電梯中有了怪事——電梯不斷向上升」這一點而進行的,而如果根本沒有所謂「電梯中的怪事」的話,那麼,我不是一直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前進么?
而「電梯中的怪事」之所以給我如此深刻的印象,自然是由於羅定的敘述。但如果羅定根本是在說謊,一切全是他編造出來的呢?
我感到我已抓到了一些甚麼,我身子挺得很直,隻眼也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