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情到深處情轉薄

著名女作家亦舒曾在她的成名小說《喜寶》中借女主人公的口說:「我至期望擁有許多的愛如果沒有許多許多的愛,那就要有許多許多錢,那麼至少我還擁有健康。」

可是人心是永無饜足的,在我嫁了翁港商之後,我擁有了很多很多的錢,可是我心底日思夜慕的,卻是擁有更多更多的愛。

老公重利輕離別,在港的時候總比在滬的多。我一個人留在上海守住偌大的房子,再多的夢也填不滿寂寞的空間。

我不需要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花錢,逛逛街,做做美容,泡泡茶樓就是一天,今日復明日,我的精神與思想在百無聊賴中變得日益遲鈍,直到遇上了他——季卓。

認識季卓是在孫太舉行的「教你如何做個好太太」家庭講座上。我當然不需要下廚,從來十指不沾陽水的我,就學插花也怕操心,享調無疑理旬天方夜譚,可就是那麼的鬼使神差地,那一天我異想天開,忽然想過回主婦癮,便興沖沖地去聽了那個鬼講座。

孫太的講座是為那些已有相當「基礎」的家庭主婦們準備的,於我實在高深。所以我的時間就乾脆用來打量來上課的各色人等,總覺得周圍每一個呆口拙目的婦人身上都有一股子洗不凈的揩桌布味,心中便不自禁升起一股自豪感,這時我的眼睛接收到一組來自角落裡的略帶嘲諷的信息,我一定神,意外地發現那裡坐著的居然是一位頗為英俊的男士。

他衣冠楚楚,頭髮修得整齊熨貼,坐在一大群脂粉裙帶間顯得這樣的不和諧,我不由微微笑了,勇敢地回望過去。

課間休時我們談話了,他說他叫季卓,是某大公司老闆的特別助理。因為妻子生病,所有家務都要由他料理,妻子對於「吃」十分挑剔,於是他只有來到這裡學藝,現在男人肯這樣遷就妻子的實在不多,我心中一動,不由羨慕起他那位未曾謀面的嬌妻來,那是怎樣幸福的一個小女人呢?

問起我,我只簡單地回答:「興趣。」接著抱怨課講得術艱深,那麼多術語,什麼「文火」又什麼「爆鍋」的,我都聽不懂。他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回答說有便可以幫我補習。

相識就這樣的奇特又簡單,一周後他出現在我的家中,親手操辦出一桌十分豐楊的晚餐,我大呼小叫地在一旁幫著倒忙,不小心卻被魚刺戳傷了手指,他細心地為我清洗,又輕輕地揩凈,卻仍握著我的手不肯放下,我抽了一抽沒有抽回,也就任他握著,羞澀地低下了頭。

半響,只聽見了小聲說:「你先生,真是個有福氣的人。」我搖搖頭,說:「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寧可嫁給一個普通人工人,只要他真心愛我情我,就是得場大病我也是甘心情願的。」他的眼神一暗,嘆了口氣說:「真是孩子的話,你當生病就好玩嗎?就好像我術術,從小得過一次小兒麻痹,後來好容易治好了,可是行動總是不如正常人靈活,性子卻比一般人都要倔犟,剛結婚那年,偏要帶她去滑雪,結果和別人撞在一起躲避不及摔斷了雙腿,現在已經癱了兩年多了,連夫妻生活都不能合諧,我再憐惜她又有什麼用?」

我呆住了,原來他的心中竟藏著這樣的隱痛,不由伸出手去輕輕撫了他的頭髮,柔聲說:「你這樣子待她,她心裡在一定是喜歡的,說不定心情一好也就慢慢好了。」他不說話,只是低下頭一根根地輕吻著我的手指,燥熱的嘴唇擦著我冰涼的指尖,居然有點微微的刺痛,一下又一下,一直疼到心裡去。

我忽然無緣無故地落淚了,深深地偎進了他的懷中……

從此,我成了季卓了情人,對他的愛一天比一天熾熱,我將老公給我的錢毫不吝惜地揮霍在季的身上,為他買鍍金手錶,名牌西裝,直至大顆的鑽戒。

我把他當成渡我的佛,匐匍在他的腳下三跪九叩,甚至當我學會了烹調,手忙腳亂好幾個小時弄出一兩味小菜,僅只為博得他一笑。

但隨著我的越來越痴迷,他卻越來越冷淡了,直至一年後當我決意放棄一切要與他廝守終生時,他竟冷冷地宣稱,他愛的是自己的妻子,他是不會離婚同我在一起的,我們的交往已該到此結束。

我不信,更不甘,我這樣地愛他,甚至為了忠於這份愛老公難得回滬時刻意躲避他的親熱,以至多次引起老公不滿,他怎麼能夠棄我?

我一次又一次給他打傳呼,他不復,我在他必經的路上攔他。他躲避,然我已走火入魔,非要見他不可,他的愛就是這世間的一切,時至今日我已經無法離開他而獨自過活。

我給他寫了封長達十頁的情書,發誓同他在一起會做世上最溫順的妻子,唯他是從,只要他願意,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

他卻只簡單地回答了兩行字:「感情與理智,我選擇後者,忘記過去,別再找我了。」

然女人的心太熾熱了,如一塊燒紅的鐵板,一桶冰水潑上去,「哧」一下即被熾干,霧氣散去,氤氳的依然是執著的痴狂。

這樣的燃燒,一生一資助亦已太多。

我一襲白衣,於午夜佇立在季的門前,恍惚地固執地按著門鈴,一下又一下,彷彿舊年他燥熱的嘴唇輕吻著我的指尖,那種微痛一直刺到心裡去。

神思飛出去老遠,竟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當季卓終於來開門時,我站在門口恍惚地笑,隨即有滴滴落。

季臉色鐵青,將我讓進屋去,偌大的從人床頭靜靜地看著我,一條粉色的大毯子直蓋到膝蓋,使她看來是這樣的完整,這樣的天然,越發襯出我這個外來者的多餘和突兀。

我獃獃地站著,淚水無聲無息又無止盡地拋落,整個人似被掏空一般,這裡沒有我的位置,床上空出的另一端是留給季的,季屬於這裡,可我,我呢?

季已佔據了我心的整個空間,我卻不能在他的生活中求取一席之地。

怎樣的難堪?!

我不響,徑直走到床前,脫了鞋子爬上床去,從季妻手中拉過半邊毛毯蓋在自己身上。

我假寐,緊捱著季妻,空出身體的另一端。

這一夜,我就這樣清清醒醒地躺在他們夫妻倆的中間熬了一夜,直到凌方朦朧睡去,再醒來時天已大亮,季妻如昨準備一樣倚坐在床頭,膝蓋上搭著粉色毛毯正靜靜望著我,我身體地另一側已經空了。

季妻看到我搜尋的目光,平靜地開口:「他上班去了,我爸爸不喜歡員遲到。」

「你爸爸?」我茫然地重複。

季妻的聲音依然淡如湖水:「就是季卓的老闆,季卓是我爸爸的特別助理。」

我睜大眼睛望著她,腦子裡轟轟作響,有一個念頭漸漸明晰,我卻怎麼也不願意承認。然季妻冷酷的聲音撕開迷霧露出最醜陋的真實:「季不會離開我的,不論是不是為了愛。」

不是為了愛,那又是為了什麼?季儀錶堂堂,為什麼會娶一個患過小兒麻痹的女子為妻?

我行屍走肉般地回到空空的家中,覺得豪華的府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空曠。

我曾以為季深深愛我,然他最終卻深深傷我棄我如敝屣,絕望之餘,我以為他畢竟還是愛著他的妻,卻原來仍是一個美麗誤會,其實季誰都不愛,無論季妻還是我,都只不過是被他利用而已,用來滿足肉慾,用來追名求利,自己卻不肯付出一星半點真情,我碾滅自尊,燃燒生命去深愛的,竟是一個人品最卑鄙最萎瑣最令人不恥的惡棍。

我嘆息,倒在床上,因為絕望,因為羞辱,因為沉淪,我拿起了床頭桌上的水果刀,在腕上深深地深深地切下,一陣刺痛傳來,我又想起季卓燥熱的嘴唇輕吻著我指尖的心動,遠處似有陣陣鈴聲傳來,我一下一下地切割自己,神智漸漸學離……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有人在耳邊焦急地呼喚著我的名字,竟是老公,周圍強烈的福爾馬林味讓明白了過來,我是在醫院裡。哦我曾經想自殺,卻又得救了,而且,老公回來了。老公,他知道了些什麼呢?

我微微動了動。卻故意不睜開眼來,心中實在忐忑。不料老公卻緊緊握著我的受傷的手自言自語:「你醒了嗎?你醒了嗎?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我看了看你的日記,沒有想到你會這麼的傷心,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讓你一個人呆在上海了……」

日記?我一楞,想起抽屜里的日記本,趕緊細細回憶起來。那上面記滿了我婚後對於獨居生活的怨憤和厭倦,甚至憤激地表示過一些厭世累生的想法,但同季卓相識後,因為問心有愧,我再也不曾記過日記,對了,日記本上沒有關於季卓的片言隻語,我那為人武斷的老公一定是誤會了,以為我是因為他長年在外,不堪寂寞才會輕生的,我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事情還不是最壞,一切尚可從頭開始——我幾乎要感激上帝的寬厚了。

我輕輕地睜開了眼睛,握住老公的手:「以後,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再不離開」自然是孩子話,那以後老公雖然對我非常體貼了一段時間,但不久也就故態重萌,忙他的「正經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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