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秘密 1、雨幕中的墓地

這是某個特殊而奇異的時間點,人類的所有定律都將在這一刻失效,仲思傑也在這一刻墜入到一個未知的空間。

他站在一條似曾相識的馬路上,北方深秋的涼風吹打在身上,令他感到了一絲寒意。他裹緊外套,走進了一座熟悉的小公園。公園的小徑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枯枝敗葉,兩側樹木的枝丫光禿禿的,滿園儘是衰敗的景象。

仲思傑踏著落葉,穿過蜿蜒的小徑,走到公園中央的小廣場上。廣場里空無一人,他沒看到想像中的那群踢足球的孩子。他猶豫了一下,緩步走到廣場邊的長椅子上坐下,然後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雙臂伸展開也搭在了上面。

一陣秋風吹過,滿園的枯葉漫天飛舞,肆無忌憚地渲染著深秋的悲涼。他嘆了口氣,垂下頭,望著地面上不斷被吹起的枯葉,心中也泛起了一陣悲涼。

「你叫仲思傑?」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男音。

仲思傑嚇得騰地一下跳了起來,轉過身卻看到一個胖墩墩的小男孩正仰望著自己,不由得脫口而出:「你是『胖虎』?」

小男孩兒點點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哦,你猜對了,我確實叫仲思傑。」他用力咽了口唾沫,俯下身看著「胖虎」,「你找我有事?」

「胖虎」繞過長椅子走到他身前,嘴角浮現出與稚嫩臉頰極不相符的神秘微笑,一字一頓地說:「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仲思傑蹲下來,用手輕撫著他的小腦瓜。

「我已經死了!」他盯著仲思傑,天真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絕望,「但我的心臟卻住在了你的身體里,我的意識也通過心臟移植永遠植入到你的大腦里,與你的意識融為一體。」

仲思傑愣了半天,才重重吁出一口氣,用悲傷的語氣說:「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他的手滑到「胖虎」的臉頰上,觸手冰冷的感覺促使他立刻縮回手臂,彷彿剛剛摸到的是一塊儲藏多年的冰,「不過,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通。」

「哪一點?」

「為什麼你的意識,會通過心臟移植進入我的大腦呢?」

「我也不清楚。」「胖虎」稚嫩的臉上寫滿迷惑,「應該與那個可怕的實驗有關吧。」

仲思傑蹙眉盯著他,暗想:「那個可怕的實驗究竟是什麼呢?」

「胖虎」突然沉重地嘆了口氣,用懇求的語氣說:「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胖虎」完全不像七八歲孩童的樣子,他垂下頭,臉上的表情愈發沉重:「我,我想到麥婭的墓地看一看。」

仲思傑似乎猜到了什麼,驚詫地看著他,質問道:「在大學以前,一直是你在深愛著麥婭,而不是我?」

「對!但自從升入大學後,你的意識就漸漸佔據了主導。而你卻不喜歡麥婭那種嫵媚妖嬈類型的女孩,所以,你才會對她產生了厭惡的感覺,以至於當你看到她唇邊的美人痣,甚至有了看到蒼蠅般的噁心感!」

「原來是這樣。」仲思傑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移情別戀了,麥婭只是「胖虎」的摯愛,而自己的摯愛卻是沈小婉。

「胖虎」終於抬起了頭,沉重的表情也舒緩了許多:「我仍然深愛著麥婭,所以懇求你帶我去墓地看一看,可以嗎?」

「當然可以。」仲思傑將他抱了起來,「走,我現在就帶你去。」話音剛落,抱在懷裡的「胖虎」突然消失了,就像是瞬間融化在空氣中一般。他驚愕地環視著四周,卻聽到一個聲音從心底傳來:「我就住在你心中,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

「轟隆——」

忽然,一個爆炸般的雷聲震痛了耳膜。仲思傑猛地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窗外,又是幾聲炸雷響徹雲霄,直震得窗欞發出一陣陣「嗡嗡」的響聲,真真切切地抹在耳膜上。

仲思傑重重吐出一口氣,拍著胸口喃喃自語:「原來只是一個夢。」

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我就住在你心中,別忘了答應過我的事。」

「胖虎」在夢中說的最後一句話,依然在他耳邊縈繞,彷彿「胖虎」正站在身後,用稚嫩的聲音反覆叮囑著。

仲思傑打了個冷戰,轉過頭,小心翼翼地環視了一圈,身後並沒有想像中的那個人。

「好吧,那我就去一趟麥婭的墓地。」他這樣想著,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指針指向清晨五點一刻。距離「琴樂飛揚」全國總決賽開賽還有五個小時,他有足夠的時間去麥婭的墓地祭奠。

穿衣起床,洗漱完畢後,他拿起雨傘和隨身攜帶的小包,快步走出了別墅。

戶外,雷聲陣陣,但卻下著與轟鳴雷聲極不相稱的小雨。空氣里瀰漫著悶熱潮濕的氣流,扑打在臉上,彷彿給他布滿迷惑的臉又蒙上了一層迷霧。

「糟糕的天氣!」

仲思傑低聲抱怨了一句,然後撐起雨傘,穿過雨幕,走到了寶馬車前。上車後,他從隨身的包里掏出手機,準備看一下時間,卻看到顯示屏上有一條未讀信息的提示。

「一定是爸爸發來的信息。」

昨晚,仲思傑回家後,反覆推測了絕密檔案前半部分的內容,他想不通那個隱藏在詭譎陰謀背後的神秘組織,為什麼要不顧一切地挽救自己的生命。但是,當他回想起醫大二院院長曾說過的話——「死者的心臟剛停止跳動,他的父親就趕來了,並急不可耐地運走了屍體。」

仲思傑懷疑父親就是隱藏在陰謀背後的神秘組織的一員。他又回想起在破舊居民區里看到父親的一幕,以及之後見到的恐怖老人,愈發覺得父親可疑,於是,他就給父親打電話。但父親的手機始終關機,無奈之下,就給父親發了一條信息,讓他看到後立刻回電話。

此刻,仲思傑迫不及待地翻開手機,按下閱讀鍵後,屏幕上跳出一排字:我在巴格達,正在開一個重要會議,有事回去再說。

仲思傑的第一反應是父親又在說謊,況且,他也不想等那麼長時間。於是,他調出父親的號碼,按下了發送鍵。電話接通後,卻遲遲無人接聽。他又反覆撥打了十幾遍,結果都是一樣。

「該死!」他憤怒地把手機扔在副駕駛位上。他猜測父親肯定還在京海市,而且極有可能就在公司。於是,他決定下午總決賽結束後,就去公司找父親質問。

仲思傑吐出一口壓在心頭的悶氣,然後啟動汽車,調轉車頭,向位於海邊的墓地駛去。在路過鮮花禮品店時,他買了一大束白玫瑰。

四十分鐘後,寶馬車駛進了墓地。這是京海市風水最好的墓地,葬在這裡的都是上流社會的有錢人。

仲思傑搖開車窗,望向窗外,看到墓地南臨大海,北臨青山,環境優美,草木蔥盛,青山下小河流水潺潺。雖是墓地,但卻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感覺。若不是看到一座座冷森森的墓碑,他還真以為來到了世外桃源。

仲思傑將汽車停在車位,開門下車,一手撐著傘,一手捧著白玫瑰,向麥婭的墓碑的方向走去。

他剛剛踏進墓園,卻忽然感到局促不安,心跳也驟然加快了,就像是有某個人正在控制著自己一樣。

仲思傑深呼吸了一口氣,彷彿將墳墓的氣息也吸進了胸腔里,連同那些深埋地下的靈魂,散布到全身的每一滴血液里。

他打了個冷戰,小心地環視了一圈,偌大的墓園裡只有他一個人。他連忙加快腳步,穿過一排排冷森森的墓碑,終於站在了麥婭的墓碑前。

他又深呼吸了一口氣後,俯身將白玫瑰放在墓碑下,然後站起來獃獃地望著麥婭的墓碑。

墓碑彷彿也正盯著他。

細密的雨滴打在傘上,發出輕微的「啪啪」聲,彷彿還有某種奇異的節奏,輕輕地撩撥著他的心。

驀地,一股巨大的悲痛感從心底湧出,隨著血液的流淌,蔓延至全身。他的眼眶紅了,古老的液體在眼眶裡慢慢凝聚。

他機械地向前跨出一步,這個動作異常緩慢僵硬,好似被遙控的機器人一般。然後伸出手臂,輕輕撫摸著墓碑。

古老的液體從眼眶滑了出來,沿著憂鬱的臉龐向下流淌。但他並沒有伸手去擦,任憑淚水向下滴落,滴落……

忽然,不知從哪兒吹來一陣陰風,卷著細密的雨滴扑打在他的臉上。黏黏的雨滴與淚水交融在一起,沿著臉頰向下滑落,其中一滴恰好滑到了嘴唇上。不知為什麼,他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動作——伸出舌尖舔掉了唇上的雨滴。

當舌尖觸碰到雨滴的剎那間,他恍然有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奇怪的感覺,喚醒了埋藏在大腦深處的記憶。與麥婭相愛的一幕幕,如倒放的電影鏡頭般在腦海里閃過,最終定格在他們第一次接吻的畫面上。

黏黏的雨滴似乎帶有熱熱的溫度,與舌尖糾纏在一起,他的鼻翼間似乎還飄蕩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彷彿麥婭的靈魂從墳墓里爬了出來,幻化成這顆小小的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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