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梁實秋 愛戀

1921年,父母為梁實秋物色了一位妻子人選,程季淑,安徽績溪人,年二十歲。陪母親去過程家的大姐對梁說:「我看她人挺好,滿斯文的,雙眼皮大眼睛,身材不高,腰身很細,好一頭烏髮,挽成一個髻堆在腦後,一個大篷覆著前額,我怕那蓬下面遮掩著疤痕什麼的,特地搭訕著走過去,一面說『你的頭髮梳得真好』,一面掀起那發篷看看,什麼也沒有。」

梁實秋對這門親事很滿意,他先寫信給程,問她是否願意和他交往。但信寄出後,如石沉大海。於是他又打電話給程,程的聲音柔和清脆,一下子就把他震住了。他直接要求見面,程雖支支吾吾,但還是答應了。第一次約會,素麵朝天卻有如清水芙蓉的程給梁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之後,二人在中央公園、太廟、北海、電影院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約會,當時青年男女自由交往還未成風氣,二人在公園裡引得眾人頻頻側目,甚至有人還大吹口哨。梁實秋常去程季淑工作的小學等她,每次女學生們都聚集在會客室窗外窺視。由於兩人經常約會,程季淑遭人非議,最後被學校解聘。盧溝橋事變後梁到天津,住在同學羅隆基家裡,羅的妻子王右家就是當年窺視的學生之一。

在清華的畢業典禮上,梁實秋和吳文藻反串女角,參演了一出舞台劇。梁請程季淑前來觀看,結束後,他問程有何感受,程答:「我不敢仰視。」原來她因為害羞,根本沒敢看台上,她說:「我看你在台上演戲,我心裡喜歡,但我不知為什麼就低下了頭,我怕別人看我!」

1923年,梁實秋準備赴美留學。三年後,梁沒等獎學金用完就著急回國了。1927年2月11日,梁、程在北京南河沿歐美同學會舉行了中西合璧的婚禮。婚後十幾天,北伐戰爭打響,兩人倉促南下,逃到上海。

在上海,梁實秋主編《青光》副刊,每晚發稿後匆匆登樓,恨不得一步跨回家。程季淑問他:「你上樓的時候,是不是一步跨上兩級樓梯?」「是的,你怎麼知道?」「我聽著你『咚咚』的腳步聲,我數著那響聲的次數,和樓梯的節數不相符。」

1934年,梁實秋回到北平,在北大任教。時梁家三代上下十幾口,另有男女傭工六七個,時間久了,難免會有矛盾,梁有時頗為煩惱,程季淑總勸他:「唐張公藝九世同居,得力於百忍,我們只有三世,何事不可忍?」為了丈夫安心工作,程季淑承擔了所有的家務,伺候公婆,教育孩子,日夜操勞。

程季淑全力支持丈夫的翻譯工作,每日下午,她總定點給丈夫送茶。這時梁實秋停筆拉她小坐,她總推開梁說:「別鬧,別鬧,喝完茶趕快繼續工作。」然後便轉身離開。到晚上,當梁告訴他一天進展順利,譯了三千字,她便默默對著丈夫豎起大拇指。

1937年,北平陷落後,梁實秋決定南下。由於岳母年老體衰,不堪奔波之苦。他和程季淑商量後,決定他一人先走,待局勢稍緩,再作打算。不曾想,他們這一別竟長達六年。1944年,程季淑隻身一人,帶著三個孩子和大堆行李站在梁實秋面前時,兩人均淚流不止。程時年43歲,眼角已見皺紋,耳旁已有白髮。梁文薔至今還記得那天父親緊盯著他們三個孩子,用手指著他們激動地說:「這就是我的孩子,這也是我的孩子,這也是我的孩子!」正因為這一次的分別,自那以後的三十餘年,無論天涯海角,兩人始終相偕相行。

1973年,梁實秋與程季淑賣掉台灣的房子,遷居美國西雅圖,與女兒梁文薔一起生活,安度晚年。他們恩愛如昔,常手拉手一起出門散步。程季淑年紀大了,連上樓都感到吃力,她穿一件寬大的黑毛衣,手腳並用地爬上樓去,每當此時,梁戲言:「黑熊,爬上去!」程回頭對梁吼一聲,作咬人狀。進入室內,程季淑倒在梁實秋懷中,梁能聽見她心臟撲通撲通跳的聲音。

1974年4月30日,梁氏夫婦攜手到附近市場去買東西,市場門前一個梯子突然倒下,正好砸中程季淑。梁忙將她送往醫院急救,但手術後,她卻未能醒來。

妻子去世後,梁實秋寫下了《槐園夢憶》一書,寄託對亡妻的悼念之情。他在《槐園夢憶》最後寫道:「詩人感木瓜,乃欲答瓊瑤。愧彼贈我厚,慚此往物輕。雖知未足報,貴用敘我情。」

北京的中山公園四宜軒是梁實秋和程季淑的定情之處。1987年,梁實秋次女回北京,特地去四宜軒拍了很多照片給梁寄去。但梁仍不滿意,想要一張帶匾額的照片。可惜四宜軒的匾額早已不復存在。後來,長女梁文茜又去拍了許多照片,託人帶給父親。梁一見到照片,就忍不住落淚。

龔業雅是梁實秋的紅顏知己,她是梁的三妹亞紫在女師大的同學,湖南人。梁實秋認識龔業雅是在認識程季淑之前,據梁回憶,龔在北平念書時曾和三妹到梁家玩,「全家人都很喜歡她」。「業雅是我見過最男孩子性格的女性,爽快,長得明麗。非常能幹的,先後在四川、北平做商務編譯館的人事主任,管兩百多人,連家屬六、七百人。很有能力,當年所有編譯館的事,從重慶回到南京,都是她一人處理的。她不是文才,是幹才。」

重慶大轟炸後,梁實秋與龔業雅一家合資買了間平房,因為沒有門牌,朋友不好找,郵差也不方便,就以龔業雅的「雅」為名,在山下路口釘了塊木牌,寫上「雅舍」。

梁實秋撰寫《雅舍小品》時,每寫一篇,都是龔業雅先睹為快,笑得前仰後合,不斷催梁快寫。梁的作品從未請人作過序,但《雅舍小品》卻由龔作序。梁實秋亦坦言:「雅舍小品也是因業雅的名字來的。雅舍小品第一篇曾先給業雅看,她鼓勵我寫。雅舍小品三分之二的文章,都是業雅先讀過再發表的。後來出書,序也是業雅寫的。我與業雅的事,許多朋友不諒解,我也不解釋,但是一直保留業雅的序作為紀念。」

梁實秋回憶,一次,他與盧冀野、龔業雅以及另一位朋友打了一個通宵的麻將:「兩盞油燈,十幾根燈草,熊熊燃如火炬,戰到酣處,業雅仰天大笑。椅仰人翻,燈倒牌亂。」

因內戰,梁實秋未及道別而匆匆離開北京,到了廣東才寫信給龔業雅,龔回信埋怨他不該離開。梁初抵台灣後,兩人仍魚雁往返,直到兩岸斷絕郵電才失去聯繫。「文化大革命」後,梁實秋托在美友人打聽,得到的卻是龔業雅的死訊,去世時六十九歲。梁實秋曾說:「這一生影響我最大的女人,一個是龔業雅,一個就是我太太程季淑。」

據說,梁實秋曾想和程季淑離婚,另娶龔業雅,江冬秀將程季淑接到家中,為她出謀劃策,鬧到法院里打官司。結果梁實秋敗訴,一時里傳聞沸沸揚揚。此後,梁、龔被迫分手。

因《槐園夢憶》,梁實秋遇到了他的第二位妻子——韓菁清。韓菁清比梁實秋小28歲,7歲時便在上海的兒童歌唱比賽中一舉奪魁,14歲獲得「歌星皇后」稱號。1949年,韓隨父到香港,進入演藝圈。她自編、自演、自唱、並擔任製片人的影片《我的愛人就是你》讓她獲得了金馬獎優秀女演員獎。30歲時,韓退出影壇。

1974年11月27日,韓菁清和義父謝仁釗到遠東圖書公司拜訪該公司老闆,老闆當即奉送一本嶄新的《遠東英漢大辭典》,並帶著二人見到了該辭典的主編梁實秋。二人一見如故,不幾日,梁便對韓心生愛慕。當韓菁清告訴梁,準備給他當紅娘時,梁直截了當說:「我愛紅娘!」

聽梁實秋如是說,韓菁清的內心很是矛盾,她於二人相識的第五日寫信給梁,希望他打退堂鼓。不料第二天早晨,韓菁清一拉開房門,便看見了門口的梁實秋,他交給韓一封信,說是樓下撿到的,信封上寫著「呈菁清小姐」。韓菁清打開一看,寫信人正是梁實秋。

從這天開始,梁實秋每天都帶著情書來到韓菁清家中,梁在情書中寫道:「不要說懸崖,就是火山口,我們也只好擁抱著跳下去。」梁熾熱的愛情火焰,終於融化了韓菁清,二人開始熱戀,並準備共度餘生。

梁韓之戀引起了軒然大波。報紙首先發難,矛頭直指韓菁清。多數文章都認為韓菁清嫁梁實秋,是對梁的褻瀆;有人更是說,她和那些專門嫁一個行將就木的人並等著繼承遺產的女人是一樣的。

與此同時,梁實秋也遇到了阻力。一些朋友出面為他物色老伴,梁門下一些有相當高社會地位的弟子們,更是打著「護師團」的旗號,反對梁韓之戀。對於朋友們的勸阻,梁說:「好些人自命為我的朋友,……對我說些過分的勸告,這些人是自絕於我,我不得不把他們一筆勾銷,不再算是朋友之列。」「那些陳腐的心術不正的東西,讓他們一起滾開!」

1975年,梁韓之戀修成正果。婚禮那天,梁實秋自兼司儀,站在大紅喜字前宣布婚禮開始,然後又自讀結婚證書,在賓客們的歡笑聲中,獻上新郎致詞。這天晚上,兩個人先是大笑大鬧,後來卻在床上相擁而泣。

梁實秋稱韓菁清為「清清」,韓菁清則稱呼梁為「秋秋」。梁戲稱這是韓菁清的「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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