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傅斯年 敦厚

傅斯年請李方桂出任史語所所長,李方桂說:「在我看來,研究人員是一等人才,教學人員是二等人才,當所長做官的是三等人才。」傅斯年聞聽此言,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待回過神來,他躬身作了一個長揖說:「謝謝先生,我是三等人才!」

傅斯年對下屬生活十分關心,事必躬親。抗戰時,史語所遷在四川李庄山坳里,供給困難。他給專員寫信:「請您不要忘記我們在李庄山坳里尚有一批以研究為職業的朋友們,期待著食米……」

有人說傅斯年脾氣來了,是炮,溫柔起來,像貓。據說,在南京史語所時,工友老裴最希望傅先生髮脾氣,因為他上午剛發了脾氣,下午某雜誌送來一筆稿費,他就一股腦兒送給老裴買酒,人情味很濃。

傅斯年一直知恩圖報。傅斯年出國留學時差一點被人擠掉名額,陳雪南關鍵時候伸出援手,傅得以出國留學。此後,傅斯年一直與陳保持相當良好關係。1948年,傅斯年在美國,被選為立法委員,他堅辭不就,後經陳雪南勸說才接受。

抗戰時在昆明,陳寅恪住三樓,傅斯年住一樓。每次警報一響,大家「入土為安」,往樓下防空洞跑。而他卻逆流而上,上三樓把患有眼疾的陳寅恪扶下樓來,一起躲進防空洞。

四川李庄永勝村農民張漢青的父親張海洲當年給傅斯年抬過滑竿,他聽父親說過往事:「傅所長胖得很,恐怕有一百七八,只有我老者(父親)張海洲和李伯周抬得起。傅所長經常去鎮上辦事,或者從李庄乘船上南溪下重慶。從板栗坳到李庄,抬滑竿的稍微歪一下,他馬上喊停,下來走。他是怕我老者累倒了。

「他對下頭人蠻好。到街上,有時區長張官周、鎮長楊君惠請吃飯。飯碗擺好,他一坐下來,剛捏起筷子他又刷地站起來,看轎夫桌子上的菜一樣不一樣。要是不一樣,他馬上站起來就喊我老者他們走。

「在月亮田打坳田穀子的時候,有個兵搶人。傅所長就把他們連長叫來,連長一見傅所長馬上敬個禮。傅所長叫他把搶人的兵查出來。他連連點頭。這類事後來沒再發生。」

傅斯年嗜藏書,平日之積蓄,全部用在買書上。在李庄時,他賣書換糧,除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外,還周濟朋友。董作賓家庭人口多,生活無保證,傅斯年就拿賣書的錢接濟他。

一位當時台大的學生唐本祥在《傅校長沒有死》中回憶道:傅校長的作風,代表著民主和平等。一切都尊重多數意見,一切都以著重基層為前提。講到平等,又一個故事可以說明他。常到校長公館去的人,老是看到傅校長和他的汽車司機對坐而弈,並且神情怡然,一點沒有校長的架子。對於同學,傅校長真是愛護備至。平常在他的公館裡,他接待同學,像接待客人一樣,在學校里,他會在背後拍拍同學的肩膀,問一聲訊,或是談幾句話。

1926年,「三·一八」慘案發生後,蔣夢麟、傅斯年、魯迅、周作人、林語堂、朱自清、聞一多等都以不同方式表達了憤慨。多年後,傅斯年遇到了鹿鍾麟,特地走到他的面前說:「從前我們是朋友,現在我們是仇敵,學生就像我的孩子,你殺害了他們,我還能沉默嗎?」

「一二·一」慘案發生後一周,傅斯年由重慶來昆明,處理聯大師生的罷課事件。傅斯年一下飛機,見到關麟征第一句就是:「你殺了我的學生們,比殺了我的兒女更讓我心痛。」

傅斯年任台大校長後兩年間,因學力、教學水平低而被解聘的教授、副教授多達七十餘人。但出身貧寒的他始終對下屬有顆仁慈而悲憫的心,他明白一些大學教授被解僱後可去之處甚少,其中被他解聘的幾位教師生活特別窮困,他又充滿人情味地動用多方關係,把他們安置到台大圖書館,並續發了一年的聘書緩解他們的困難。

在台灣大學時,作為一校之長,傅斯年的原則是答覆政府公文可以讓秘書那廉君代筆,但學生們來信他都是親自動筆回覆,以示對學生的尊重。

傅斯年的妻子俞大綵回憶說:傅先生在台大,「常在中午返家時,偕我到各宿舍探視,並查看學生的伙食」。傅先生每次一進餐廳,「男生必高呼歡迎校長,女生則擁到他身旁」。

1950年,傅斯年去世後不久,衛生署一人將一副眼鏡送到傅家,告訴俞大綵說是傅先生托他在香港為某學生配的。原來,傅斯年為了發掘高才生,在台大舉行作文比賽,由他親自出題閱卷。一日,他回家興奮地告訴夫人,自己看到一篇好文章,約作者面談,果然文才非凡。但這學生家境貧寒,患深度近視而不戴眼鏡,問他為何,該生默然不答。這名學生拿到眼鏡後,含淚長跪在傅斯年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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