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劉文典 逸事

劉文典在白雲觀潛心研究《道藏》典籍期間,因日子實在太清苦,便忍不住趁著道士們不注意時,偷吃了點葷腥,結果被道士們當場「逮」住了,鬧了個大紅臉。

劉文典在白雲觀居住時,觀里來了個人,拿著舊報紙包的詩集,闖進房內說:「我的才太高了,所以很苦的。這是我的詩集,詩好得很……你細細讀罷。」劉文典頗覺好笑,於是低頭假裝看詩,來人繼續發表高論:「我最好哲學,現在研究佛學和寫字。我是以哲學為方法,政治活動為目的,政治也是我的唯理哲學的一層。」來人兜了半天圈子才切入正題,說想討一筆旅費回鄉,銅子票和銅子都不嫌棄,並說:「我是不擇細流,所以能成其大,我的才學所以能如此的成就,也就是這個道理。」劉文典強忍住笑,將自己的零錢全部給了他。他點完錢,堅持要把詩集留給劉,供他晨昏拜讀。劉文典再三辭謝,他方肯收回。臨別時,此人一再說,其實你應該好好讀讀我的詩,不可專做那校書的枯燥活計。走到門口時,他忽然想起還沒拜會觀里的道長,說:「宗教哲學家不可不見見宗教家。」劉文典趕緊攔住他,說老道們什麼也不懂,當不起您這樣大學者的拜候,才把他打發走。

1918年,陳獨秀曾作《有鬼論質疑》一文,有個叫易乙玄的馬上寫了一篇詰難陳獨秀的文字《答陳獨秀先生「有鬼論質疑」》,劉文典看到易的文章後,對陳施以援手,作《難易乙玄君》進行反詰。

在清華大學任教時,劉文典需要查閱某種佛經。他聽說香山某寺藏有此佛經,就前去借閱。該寺有嚴格規定,非佛教人士,不準借閱藏書。允許借閱者必須在寺內念經堂正襟危坐,也不得以手指沾口水翻書頁,必須用寺院特製的篾子翻閱,違者受罰。該寺管理藏書的老和尚與劉文典認識,特准他借閱,並向他說明借閱的規則,劉當即允諾。

老和尚離去後,劉文典靜坐讀經。不一會兒,劉覺得疲倦,見室內有一空床,便趁機持書卧床閱讀。不料,他看了一會兒,就睡著了,書掉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他忽然聽到罵聲,頭面受到扑打。他睜眼一看,老和尚邊打邊斥責說:「你言而無信,竟把佛經丟在地上!」原老和尚本來想與他談論佛學,進來一看書掉在地上,頓時火冒三丈,拿起掃帚便打。劉文典一面道歉,一面在佛堂內「抱頭鼠竄」。

劉後來回憶此事說:「他是用掃帚苗子打的,若倒過來用掃帚疙瘩(把子)打,我可慘了。和尚見我甘心承受挨打,並沒有教授架子,怒容一變,噗哧一聲笑了。以後我們成了好朋友,我曾在清華設素齋招待。我的腦袋雖然不太高貴,但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打的。但這次挨打應該,君子不可失諾!」

北大文科教員的預備室,被稱為「卯字型大小」。巧的是,這裡還真有過兩隻老兔子和三隻小兔子:當時的文科學長陳獨秀與主講中國文學史的朱希祖,同生於己卯年(1879年),時已三十八歲,被稱為「老兔子」;胡適、劉半農與劉文典都為辛卯年(1891年)生,還不滿二十六歲,則是「小兔子」。

周作人回憶:劉文典最不喜中醫,嘗極論之,備極詼諧谿刻之能事,其詞云:「你們攻擊中國的庸醫,實是大錯而特錯。在現今的中國,中醫是萬不可無的。你看有多多少少的遺老遺少和別種的非人生在中國,此輩一日不死,是中國一日之禍害。但是謀殺是違反人道的,而且也謀不勝謀。幸喜他們都是相信國粹的,所以他們的一線死機,全在這般大夫們手裡。你們怎好去攻擊他們呢?」

劉文典批評那時的國會議員道:「想起這些人來,也著實覺得可憐,不想來怎麼的罵他們。這總之還是怪我們自己,假如我們有力量收買了他們,卻還要那麼胡鬧,那麼這實在應該重辦捉了來打屁股。可是我們現在既然沒有錢給他們,那麼這也就只好由得他們之間去賣身去罷了。」

張中行回憶,一次上課,不知說起什麼,劉文典忽然慷慨激昂,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睜大眼睛說,人間的不平等現象使他氣憤,比如說有人坐車,有人拉車。學生們都奇怪地說,劉教授怎麼從「出世」忽而轉為「入世」了。下課以後,有些學生看見他走出校門,上了一輛人力車,他坐上去後,車夫提起車把向西跑去。學生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正是那「坐車」的人。

劉文典長子病逝後,對幼子極為鍾愛,上課時便把他帶到教室,講課時,孩子就坐在他身邊,但因孩子小,總是吵鬧,此時,學生們便湊錢給他買糖吃。一次,孩子坐不住,到教室外面抓蝴蝶,劉文典見了,忙叫「快回來」,當時學生們正聽的入神,劉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記下,突然穿插這三個字,實在無法理解,因為出現的太突兀了。

劉文典生活上素來糊塗,他獨自到蒙自後,請了一位男佣照料自己的生活。一年後,夫人張秋華帶著兒子來到雲南。一天,張秋華去市集隨意買了點雲南的蔬菜,回來燒了幾個小菜。劉文典嘗過後,驚訝地問:「這菜是哪裡搞來的?」張回答說:「就是集市上買來的當地蔬菜。」劉文典聽罷感慨道:「沒想到雲南竟有這麼好吃的菜!」原來,男佣為了圖方便,只給他做煮鹹鴨蛋、蒸雞蛋,他吃了一年多,竟不知雲南有新鮮的蔬菜。

在昆明時,物價飛漲,貨幣貶值,教授們都過的非常艱苦,劉文典亦如此。當時李鴻章之孫李廣平也在昆明,他和劉文典既是同鄉,又是遠親,二人性情也相投,所以時常接濟劉。劉文典「難以為炊」時,就書「刷鍋以待」四字,差人送給李。李便立即「雪中送炭」,幫他解困。

解放初期,李廣平被逮捕。後雖經排查排除懷疑,但要求有人擔保才能釋放。劉文典知道後,借了雲大校長的小汽車去監獄接李,他對監獄的負責人說,李廣平是我看著長大的,無任何問題,若保釋後出任何問題由我負責。辦完手續後,他將李接到雲大。

到蒙自沒多久,一天傍晚,劉文典沿著蒙自的南湖湖堤散步,走到來到一個村莊時,正巧碰見一個農夫打老婆,婦人除了號啕大哭之外,並不還手。劉文典實在看不過去了,便上去勸阻,沒想到對方根本就不理會他:「我打我婆娘,與你何干!」劉極為惱火,抬手給了農夫一記耳光。男子猛遭「突襲」,愣了一下神,看了看劉,以為劉頗有來頭,越想越怕,拔腿就跑。誰知,先前被打的婦人卻不依不饒,衝過來一把揪住劉的衣領,拉著劉質問為什麼要打他男人,並惡語相向。弄得劉很是尷尬,幸虧村裡一些明理的人迅疾走過來,上前解了圍。劉文典想起這些往事時還忍俊不禁地說:「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在西南聯大時,由於日機空襲,劉文典常常要跑「警報」。他在給胡適的信中寫道:「所堪告慰於老友者唯有一點,即賤軀頑健遠過於從前,因為敵人飛機時常來昆明擾亂,有時早七點多就來掃射,弟因此不得不黎明即起,一聽警報聲,飛跑到郊外山上,直到下午警報解除才回寓。因為早起,多見日光空氣,天天相當運動,都是最有益於衛生,所以身體很好。」

劉平章回憶,他們住在昆明龍翔街七十二樓新宅的時候,有一次昆明突然防空警報大作,一家人趕緊跑出屋外,不一會兒寓所就遭遇敵機轟炸,屋頂被炸了大窟窿,家裡的衣物、書籍、手稿被炸得到處亂飛。夫人張秋華看了,心疼得眼淚直掉。

炸彈不長眼,所以跑警報是日常的功課。吳宓於1940年10月28日的日記中記載:「晨,上課不久,7:15警報至。偕恪(陳寅恪)隨眾出,仍北行,至第二山(小虹山)後避之。12:30敵機九架至,炸圓通山未中,在東門掃射。時宓方入寐,恪坐宓旁。是日讀《維摩詰經》,完……2:00同恪在第二山前食塗醬米餅二枚。遇緣(明日,又遇於此)。繼3~4(時)在第一山(白泥山)前土洞中,與劉文典夫婦談。請典改潤宓作壽遐詩。」

劉文典稱自己「十二萬分」佩服陳寅恪。在西南聯大時,一日,警報響起,劉文典趕緊四下躲避,跑到半途,突然想起他「十二萬分」佩服的陳寅恪身體羸弱,目力不佳,趕緊帶著幾個學生趕赴陳的寓所,一同攙扶陳往城外躲避。路上,學生要攙劉,劉不讓,大聲叫嚷:「保存國粹要緊!保存國粹要緊!」讓學生攙扶陳先走。

劉文典極為崇拜陳寅恪,每當聽到有人說陳寅恪的不是時,劉文典一定要維護陳先生,破口大罵道:「沒長眼睛的狗東西!陳先生是當之無愧的大學者,是『教授中的教授』,閉著眼睛都能把你們撂倒,哪輪得到你們來教訓他!」

西南聯大青年教師陶光是劉文典的得意門生,因備課久未去看望老師,心存愧疚。後專門抽出時間拜望恩師。不料,劉一見陶,就大罵陶是「懶蟲」、「沒出息」、「把老師的話當耳旁風」,等等。陶一時莫名其妙,他回憶說:「我想他是鴉片沒吃足,發神經病,我一向尊重老師,但學生也不是奴隸,隨便辱罵,我已忍無可忍,要以暴易暴,當我正要怒目反擊時,忽見劉先生用力一拍桌子,聲音更大地說:『我就靠你成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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