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銀簫俠隱

五天後。

「還是沒有嗎?」展鴻飛問白簫。

白簫搖了搖頭,問:「你呢?」

展鴻飛也是搖頭,又朝徐濱望去,徐濱一言不發坐倒在了台階上。

三人頓時都陷入了沉默。

白簫本以為,林湧泉死後,要找到婆婆需要的救命解藥應該易如反掌,可是,她不曾想,連著數日,她和展鴻飛、徐濱三人幾乎翻遍了玉龍山莊每個角落,卻仍然沒找到解藥。

怎麼辦?白簫問自己。她知道,昨天大腹便便的林清芬已經收拾行李住進了雲台山莊,而婆婆的病雖有那七彩鳳凰珠在,前些天還可稍有緩解,這幾天卻又一日重過一日,今天一早更是水米不進,不能言語。

怎麼辦?她又問了一遍自己。

她記得,昨天林清芬還惡狠狠地對她說:「告訴你,現在只有我才能救那老婆子!你們要搜就去搜吧!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們那解藥在哪裡,除非濱哥答應娶我!」只有她才能救婆婆,本來白簫只當這句話是個紙老虎罷了,手指一戳就破了。誰知道,日子久了,它原來是只真老虎。

怎麼辦?

「二師弟,我看我們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忽聽展鴻飛道。

「什麼辦法?」徐濱的聲音很輕,連日在玉龍山莊查找解藥一無所獲,已令他心灰意冷。

展鴻飛瞅了他一眼,說道:「你振作點,我們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以將她送入官府為要挾,逼她交出解藥。你別忘了,謝師弟是她殺的,小師妹可以作證。」

白簫眼前一亮,忽而又暗了下來。

「這個我也想過,可是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在場,且事情過去這麼久,又沒有別的證據,她若耍賴,官府也拿她沒辦法。」白簫道。

「那怎麼辦?」展鴻飛急道。

白簫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徐濱。自那日他們吵過之後,他們之間一直沒說過什麼話,她也沒好好看過他,今天才發現,他瘦了許多,白色長衫上污跡斑斑,一雙鞋上沾滿了泥巴。他幾時邋遢成這樣過?她不由心中一痛。

「濱哥。」她叫道。

徐濱也朝她看了過來。

「師兄。」她輕聲叫,叫完這一聲,竟許久說不出話。

「簫妹,你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他開口了。

她回頭看著他。

就在那一刻,她做了決定。

「師兄,」她道,「我已決意離開山莊。」

他沒有介面。

她接著說道:「師兄,你是義父的獨子,掌門由你接任,名正言順。當時因你不在,婆婆命我出任,我不得已而為之,現在這副擔子就交還給你了。雲台山莊連年遭遇厄運,蕭條冷落,有負先師壯大雷震、興旺山莊之望。師兄接任後,但願你收拾殘局,重整旗鼓,東山再起,以慰義父在天之靈。」

白簫講了一番大道理,徐濱卻像沒有聽到,垂首不語。

白簫停了良久,又道:「師兄,林師姐既然已經懷有你的骨肉,這也是定數。你就好好待她吧。再說,她也是真心愛你的。」

徐濱俯首,如同未聞。

展鴻飛想說話,只是張了張嘴,最終沒開口。

白簫覺得自己已經把話說完,便站了起來,徐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她身子一震。

「簫妹,讓她進門是權益之計,那只是為了我娘……」他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

讓她進門,她何嘗沒想過?她也不是沒有這個度量,只是林清芬能容得下她嗎?而一旦生活在一起,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容得下林清芬。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她跟林清芬再次拔刀相向,而且她知道,不管林清芬如何可惡,那孩子終究是徐家之後,一旦孩子出生,徐家上下必然舉家歡慶。按理說,她應該跟他們同慶,可她笑得出來嗎?她不會裝假,所以還是算了。

她甩開了他的手。

「濱哥,我跟她處不來的。況且,我不想雲台山莊再雞飛狗跳的。」

她看著他,強忍住眼淚道,「婆婆的身體要緊,你快點向她要解藥去吧。」

她想走,他忽然又抓住她,「你要去哪兒?」

她不想說,轉身就走。

他不死心,跟了上來:「簫妹,你要去哪兒?我不會寫休書的!

你既是我妻子,一輩子便是我的妻子,你要去哪兒,你告訴我好不好?

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嗎?你為什麼非要走……」

她不想再聽了,越走越快,待她駕起輕功跑出一個時辰,才發現自己竟然連一聲珍重都沒跟他說,想要回頭,卻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渡口邊。

「這位姑娘,你可要渡河?」船家問她。

林清芬的解藥果然有效,文蕙服了之後,當天便大有起色,三天後便能下床了。

七天後,林清芬和徐濱在徐慶的主婚之下,草草辦理了婚禮。

兩個月後,她為徐濱生下一個兒子。她本以為,從此之後,她便能跟徐濱雙宿雙飛,安安心心地過上舒心的日子,可惜偏巧天不遂人願,生產當天,她遭逢難產,在床上掙扎了幾個時辰才好不容易生下孩子。而孩子剛落地,她便沒了氣息。徐濱後來從接生婆那裡得知,她臨死之前,一直在問:「他在哪裡?他在哪裡?他在哪裡……」這句話一直喊到她最後停止呼吸。

徐濱雖然對林清芬恨之入骨,但想到她臨終時的慘狀也不免心生內疚。他抱著孩子在她墓前守了三天,之後便將孩子託付給母親,出庄去尋訪白簫的下落了。

他先是聽說白簫就住在費縣,便馬上著人去找,沒找到;後來聽說她到祁連山上去了,待找了去,仍沒找到;後來又有人說,近些日子,江南一帶出了個「銀簫女俠」,不僅行俠仗義,鋤強扶弱,還常常驗屍查案,為人伸冤。徐濱聽著就知道是白簫,可他在江南尋訪了一年半載,仍不得其蹤。

三年後,文蕙去世。徐濱以為白簫會來奔喪,可她沒有出現。

徐濱也去過幾次無錫,無錫的姨媽說,她來過,又走了。山上也沒有她的影子。他只是在她爹娘的墓地上,尋到幾枝枯萎的黃花;又在父母的家墓發現些許香灰,一灘燭淚,知道她已來祭拜過了,心中懊喪不已。一日銀釭之下,周遭寂寥,他百感交集,緩緩命筆,寫了幾句:「曾誤當初青女約,只今霜夜思量著。不恨天涯人去遠,三生緣薄吹簫伴。密約誓他生,此生無奈情。」

又過了若干年,沈英傑、盲眼外婆相繼謝世,所有人都盼著白簫聞訊前來奔喪,可是她仍然音訊杳無。徐濱和展鴻飛輪流守在墓前,但一大把鮮艷的黃菊白花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供到了墓塋,只可惜香煙裊裊,銀燭搖搖,人影杳杳!

徐濱仍不死心,他知道白簫一年中總會找時間去白茶山,因為那山上有她父親收藏的痕迹譜,她用得著。他決定守在山上等她。

這年冬天,白茶山頂特別寒冷,連天大雪,鳥獸絕跡,何論人蹤。

突然山洞外,有了些響動。徐濱拿起劍走出洞外,就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向山頂走來,她手中一支銀簫在手,步履輕盈,猶如飛鳥。

她口中還在輕輕唱:「翠袖天寒,青衫人老,一樣傷心。十年舊事重尋。回首處,山高水深。兩點眉峰,半分腰帶,憔悴而今。」

她唱到這句時,猛然抬起頭,瞬間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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