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別墅驚魂

這幾天夜裡,小雪都在聽著客廳里的電話。因為胡柳給這電話裝了一種軟體,可以讓任何隱身的電話號碼顯形。可是,對方好像知道遇見了對手,夜半的電話再也不來了。

除了聽電話,小雪睡下後還聽屋裡的動靜。她已經將父母的房間和儲藏室等空屋子鎖上,並且告訴魏阿姨,夜裡聽見什麼動靜,一定要出來看看。魏阿姨說:「要不,我去把雪兒接回來?有隻狗在屋裡,比什麼都管用。」

雪兒是小雪媽媽養的寵物狗,是在小雪出國留學後才買的,一身白絨毛,很乖很機靈。她媽媽給它取名雪兒,也有想念小雪的意思。她父母出事後,魏阿姨回老家了一次,把雪兒也帶去了。臨走時,她家裡人說,你主人家出了那麼大的事,接下來你要打點很多事,雪兒就暫留在鄉下吧。現在,魏阿姨看見小雪夜裡緊緊張張的樣子,便想到將雪兒接回來,有了狗,不說生人進屋,就是門外樓梯上有人過路,雪兒也會「汪汪」地叫。

小雪同意了,讓魏阿姨抽時間去接雪兒回來。

昨晚來的最後一個電話是晚上九點多,小雪舅舅打來的。今天午後,他來取走了她媽媽的另一部分病歷。舅舅這次來比上次樂觀一些,他說她媽媽的保外就醫也許有希望。當然,他照常會嘆氣,說她媽媽愚蠢,怎麼能幫她爸爸收下那麼多賄賂呢?唉,都是小時候家裡太窮了,所以才會見錢就糊塗。舅舅講起了媽媽小時候的一件事,大概是正讀小學吧,有一天放學回來便對舅舅哭,說哥哥,有人罵我是饞嘴婆。原來,課間休息時她看見一個同學吃魚皮花生,突然掉了一顆在地上。她的心跳起來,她多想吃一顆魚皮花生呀。這時,上課鈴響,她趁同學們都往教室跑的機會,走過去俯身撿起了地上那顆魚皮花生,正往嘴裡放,不料被一個同學回頭看見了。這事迅速傳遍了學校,同學們都叫她「饞嘴婆」,令她感到無臉見人。

舅舅講的這件往事讓小雪心酸。舅舅收好病歷離開時,她將舅舅送到大院門口。回到院里時,迎面遇上了樓上的丁阿姨。她主動和小雪打招呼,還問家裡是否還漏水。小雪說不漏了。丁阿姨說:「我找工人修了,水管沒問題,是防水層不好,又重新做了一次。」自從將那個鍍金的帆船模型退還給小雪後,丁阿姨看見小雪就再也不繞路走了。

當然,在大院里看見小雪就繞路走或者低頭而過的人還是多數。其中只有一個例外,小雪叫他孫伯伯。此人多年前曾給小雪爸爸做過半年秘書,之後調到機關事務管理局,再後來就提前退休了。大院里的人說他神經兮兮的,可小雪不覺得,他只是對人很和氣而已。小雪這次回來後,他是大院里唯一笑著和她打招呼的人。「哦,小雪,長這樣高了。」他說,「你爸爸最近很忙吧?」

只有這次說話,小雪才發現大院里的人說他神經兮兮是對的。可是小雪不討厭他,看著他長滿鬍子的臉上滿是笑容,小雪覺得心中很溫暖。

送走了舅舅,小雪回家時接到了安柏的電話,約她共進晚餐。這大約是安柏打來的第五次電話。第一次他賣關子,讓小雪猜他是誰。小雪猜不著,他自信地報了姓名,沒想到小雪對他很冷淡,不同意見面。這之後,他又來電話主動說起皮貴對他的誤解,並說他們已經和解了,但小雪仍不見他。本來,小雪對他的印象並不壞,並因他寫給她的情書被同學發現而感到些許歉意。可是如今,他說「沒想到鄒小雪也有今天」這句話,深深地傷害了她。小雪以前是個不會記恨人的女孩,可是這次,她已懂得恨也是情感的一部分。

安柏這次在電話里說:「你放心,這次我們拍的電視片不公開播出,只是作為黨內教育的資料片。至於采不採訪你,我們也得見面談談呀。」

這話讓小雪有些猶豫,如果見面能推辭採訪的話,她也可以一試。「不過,今晚不行。」小雪在電話里對安柏說,「我們明天再聯繫吧。」

小雪今晚已答應和胡剛見面。很多天來,她讀著他的簡訊,心裡既難受又甜蜜。毫無疑問,她爸爸的死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可上帝是公平的,對一個女孩內心的陰鬱,愛情的陽光具有那麼溫暖的穿透力。胡剛這次回國只因一個朋友母親的去世,這說明他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並且,為了小雪,他第一次毅然從機場返回,而這次,他甚至沒有了再走的計畫,他在簡訊中說:「除了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我身在何處。」其實,強壓住自己情感的小雪,對見面已是迫不及待。只是,在哪裡見面好呢?靈慧寺山上的星空令人嚮往,可是,那裡有她爸爸生前住過的客房,還有自殺的瘋女人;森林山莊的酒吧令人懷念,可是,山莊客房裡那駭人的一幕讓人不寒而慄。小雪一直後悔那晚不該往床下看那一眼。當時,在胡剛的驚呼聲中,她彎下腰往床下看,床下的光線很暗,但她還是看見了一團女人的長髮和一隻彷彿想伸出來的裸露手臂。這場景好幾次出現在她夢中。儘管胡剛平靜下來後,在簡訊中談起死亡與愛情的關係,可是,形而上學的思考並不能解除人的本能恐懼。

於是,再次見面的地點成了問題。最後,胡剛提出了一個地方,小雪接受了。是一個日式酒吧,在繁華的市中心,一幢高層建築的第9樓。

天黑以後,小雪和胡剛已坐在這家日式酒吧的包房裡了。光滑的地板,很矮的方桌,人坐在蒲團上像坐在地上一樣。雖然這裡幽靜得像與世隔絕,可只要拉開窗帘,外面便是滿城燈火。小雪心裡踏實而安靜。胡剛穿著很講究的條紋襯衣,一直用久別重逢的眼光看著小雪,好一會兒後,才用紳士口吻說:「你喝點什麼?」

小雪含笑說隨便,胡剛便要了日本清酒以及生魚片等東西。很快,包房的木格推拉門開了,一個穿著日式和服的女孩用托盤送來了酒和食物。她跪在桌邊,將托盤裡的東西一件件往桌上放。和服的領口很低,露出她脖頸下雪白的皮膚,從側面甚至能看見她一部分隆起的胸部。胡剛將一些小費放進托盤,那女孩笑了一下說:「先生,我就在門外,有什麼事只管吩咐。」說完,她便退了出去,並輕輕合上了推拉門。

這種兩人空間讓人迷醉。胡剛舉起酒杯說:「為我們的重逢!你發現沒有,我們相見的時間並不長,卻比常人多了許多離合,也許,沒有一點傳奇就不叫愛情。」

小雪以含笑作答,她覺得自己突然變得有點傻,不過,這種傻讓她很享受。

日本清酒的口感不錯,並且,好像不醉人。小雪問道:「你這次回來,沒讓胡柳知道,也沒和她見過面嗎?」

「是的,」胡剛說,「我再不能讓她干擾我的選擇。」

小雪低下了頭,心裡和臉上都熱乎乎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胡剛挪了挪身子,伸手在木格門上敲了兩下,門開了,胡剛對穿和服的女孩說:「這清酒,再來一瓶。」

很快,女孩用托盤送上了酒,並跪在桌邊分別給胡剛和小雪斟上。

這時,小雪的手機響了,是魏阿姨打來的。她說有個男的打電話找小雪,她讓他晚一點再聯繫。小雪「嗯」一聲,表示同意。此時,她對其他事已沒有一點心思。

推拉門再次關上。他們舉杯,杯中的酒像泉水一樣透明。此時,他們的身體已經靠得很近,胡剛將一隻手放在她腿上,那手很熱,小雪裝著沒察覺到。

胡剛說:「畢業後,你打算回國工作嗎?」

「現在還說不準。」小雪說的是真話,她現在對未來一片模糊。

「如果你回國,我也回來。」胡剛說,「如果留國外,我也想和你共同選一個國家。」

小雪又低下了頭,無話可說變成了一種非常幸福的狀態。這時,胡剛的手往上移到了她的短裙下面,已快接近大腿根部。小雪一陣慌亂,隔著裙子按住他的手背說:「不,不。」

那手沒有退卻,他們就這樣僵持著。這時,小雪手機又響了,魏阿姨說那人的電話又來了,找你有重要的事。

小雪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一點,是皮貴或安柏嗎?不對,他們都知道她的手機,有重要的事會直接找她。於是,她對魏阿姨說:「我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回家。若是那電話再來,你問問他是誰。」

小雪接電話的時候,胡剛的手已大膽地伸到了她的大腿根部。小雪放下電話後,急忙滿臉通紅地拉開他的手。

胡剛也不再堅持。他又敲了敲木格門,然後對門開處正對他鞠躬的女孩說:「這些碟需要換一換了。」

很快,女孩用托盤拿來了乾淨的碟子,仍然是跪在桌邊給他們一一換上。「你、你這套和服,很漂亮呀。」胡剛顯然已很有酒意。女孩笑了一下,胡剛又說,「可是,你裡面沒穿內衣吧?」女孩仍然只是笑了一下,擺好碟子後便禮貌地退了出去。

小雪對胡剛的話感到了彆扭。胡剛並未察覺,他指著牆上的兩幅裝飾畫對小雪說:「這兩幅畫,你喜歡哪一幅?」

小雪往牆上看去,一幅是穿和服的日本藝伎,一幅是穿學生裝的日本女優。小雪都不喜歡,便沒有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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