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正踏月 七、封樓

「字條上真的寫著名字?」關好房門,葉舫庭湊在蘇長衫身旁問。

蘇長衫挑了挑眉。

「我就知道你在故弄玄虛。」葉舫庭壓低聲音,笑意不減:「要是真的有名字,你何必打草驚蛇?這一招是引蛇出洞——兇手做賊心虛,哪怕他不確定紙條上有沒有他的名字,他也一定坐不住了。」

蘇長衫看了她一眼:「可惜兇手沒有你聰明。」

「那是!」葉舫庭得意洋洋的說:「大小姐我要是去參加科考,狀元你們就都別想了!……話說回來,我很好奇——紙條上沒有寫兇手的名字,究竟寫著什麼呢?」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南門若愚端著一罐湯進來了,棉衣脫給了娃娃,早春他就只穿著單衣,臉上也都是黑灰,但手顯然是洗過的——手背上還有被燙傷的痕迹。

「蘇秀才,」他把湯放在桌上:「你仗義相救,我沒有別的可以謝你……」

蘇長衫還未答話,葉舫庭已經迫不及待的湊上前去:「好香,好香啊!鴨掌草菇湯!」她已經止不住口水了,讓人絕對難以相信她兩個半時辰前吃過二十個菜的大餐。

南門若愚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愚,」蘇長衫悠閑的站了起來:「你如果要謝我,有兩個方法,一是不要叫我蘇秀才,二是可以教我做菜。」

南門若愚更加目瞪口呆——做菜?

這邊桌前葉舫庭已經開吃了,她享受的品著濃郁的湯汁,心情大好的說:「對呀對呀,你的廚藝這麼好,可以教教蘇同的,他一定不介意拜你為師。」

「蘇……」南門若愚將要出口的「秀」字咽下了:「……長衫,你要學做菜?」

「這世上的事幾乎沒有蘇長衫不會的,只除了兩件——一是生孩子,一是烹飪。」葉舫庭哈哈大笑:「我絕對不騙你。」

南門若愚突然打了好幾個噴嚏,眼睛也被逼得水汪汪的。

「你不會就只有那一件棉衣吧?」葉舫庭瞪著他,雖然單衣薄裳看出他身材相當的不錯,但現在可是早春。

南門若愚不好意思的微側了臉,卻見一條毛毯飛過來,將他整個蓋住。費力的從毛毯里鑽出頭來,只聽始作俑者蘇長衫說:「我沒有衣衫借給你穿,你比我高。」

他平平的說出「你比我高」,葉舫庭頓時笑得捶胸頓足:「哈哈……大愚你把蘇同比下去了……」

蘇長衫扔了一錠銀子過來,毫不客氣的說:「以後再還給我。」

那銀子不偏不倚正落在南門若愚的手中,大愚似乎在猶豫收不收,他不能裹著毯子度過這個早春,而且娃娃的襁褓要買新的,那件燒焦的棉衣恐怕也不能再用了。終於,他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蘇長衫:「……我拿了工錢之後,再還給你行不行?」

「當然。」蘇長衫和氣的說。

「蘇同把襁褓拆壞了,本來就應該賠給你的,不要還給他!」葉舫庭跳出來主持正義:「反正蘇同這傢伙有錢的很,我也經常找他騙吃騙喝,不用不好意思——」她沒心沒肺的把南門若愚拉進來,笑嘻嘻道:「再況且,他要拜你為師學做菜,徒弟怎麼能不先巴結巴結師父呢?」

蘇長衫卻似乎已經很習慣了,只管坐下來看自己的書。

南門若愚的臉更紅了,額上和鼻尖冒出的汗水不知是煮湯蒸的,還是毛毯捂的,還是被葉大小姐捉弄的。

他笨笨的伸手從毛毯里把肩上的毛巾取下來,擦臉上的汗,原本臉上都是黑煙灰,這一擦倒是更黑了。

「銅盆里有水。」蘇長衫頭也不抬的說。

南門若愚只有去蘸水擦臉。

半晌,葉舫庭突然說:「你——原來長得還不錯啊。」只見臉上的黑灰漸漸被擦去,露出一張俊朗的面孔來。

她也是頭一次這麼近的看南門若愚,這次他沒有穿沾著膩膩油煙的衣服,裹在那床顏色灰撲撲但絕對價值不菲的毯子里,高鼻棱唇的輪廓真比許多名門世家的美公子都好看不止一點點。

葉舫庭笑嘻嘻的摸摸他的鼻子:「看你隆準直挺,要是去朝廷里混個官兒當,肯定能步步高升。」

南門若愚也不知道躲,只紅著臉被她蹂躪。

「你什麼時候學會看相了?」蘇長衫瞟了她一眼。

「不知道左翊衛軍里大伙兒都叫我『葉半仙』嗎?」葉舫庭瞪了他一眼。

「宇文鍾、韓平、孫隼三個人是什麼時候住進店裡來的?」蘇長衫把書放下,也不理睬葉半仙,只問南門若愚。

大愚想了一下:「宇文鍾是上個月初三住進店裡來的,雖然交足了兩個月的房費,但他一共只有六個晚上住在店裡,三次早飯,兩次午飯在店裡吃,其餘時候都不再店裡;韓平和孫隼都是上個月初六住進店裡來的,他們三個每次都一起回來。」

「不僅長得好看,你記性也不錯啊。」葉舫庭摸著下巴打量南門若愚,隨即又嘻嘻道:「宇文鍾之所以不住店,八成是喝花酒去了哈哈……」

南門若愚這次沒有理她的胡鬧:「是不是……和紙條上的名字有關?」

蘇長衫和氣的說:「有關。」

「紙條上到底寫著什麼遺言?」等南門若愚走了,葉舫庭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你拆襁褓的時候,我明明看到紙條上有字了。」

蘇長衫已經在認真的看書,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問題。

「不告訴我拉倒……!」葉舫庭嘟起嘴:「你自己當心了。」她吃飽喝足就拉倒走人,還十分理直氣壯的威脅道:「這裡可是出過人命的,小心了半夜有人敲門!」

這一晚,正月樓很安靜。半夜並沒有人來敲蘇長衫的門,事實上,直到日上三竿,他才聽到一陣敲門聲。

蘇長衫打著哈欠來開門,只見夥計馮二臉色慘白的出現在門口:「蘇公子,你還不起來?正月樓已經被官府封了——」

一臉睡意的蘇長衫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

「所有考生都在樓下了!——」馮二跺著腳說:「正月樓又出了命案,宇文鍾公子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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