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正踏月 五、烈火

人容易滿足,是極大的福氣。因為容易滿足的人很少自己和自己過不去,而這世上大多數的煩惱都是人自找的。

葉舫庭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很有福氣的人。她生得招人喜歡,心情也總是不錯,特別是在吃飽了之後——哪怕對面坐著一個表情太少、武功太高、朋友太多、腦子太好,和俊美又一點不沾邊的蘇長衫,她也不介意。

「結賬!」葉舫庭大聲說。

南門若愚拿著賬單小跑過來,一臉錯愕的瞧著風捲殘雲的桌面,空空如也的盤碟,又瞧了瞧眉目含笑的少女。

「菜真好吃,下次還來。」葉舫庭高高興興、天經地義的說:「離大考還有大半個月,蘇同也還要住大半個月,以後我的賬單不用客氣,都記在他名下。」

「我會把賬單寄給君無意。」蘇長衫仍然沒什麼表情,平平的說:「讓他從你的俸祿里扣。」

南門若愚本來認真的聽著,突然朝廚房的方向皺皺鼻子——

很濃的煙味。

不是油煙的味道,而是烈火燒出的濃煙味!

一把將賬單扔在桌上,南門若愚朝廚房衝去。此刻,大廳里的煙味也越來越重,客棧里人們這才發現是起火了,頓時四散奪門而逃。黃福財慌忙大叫:「快拿水來!快去後院搬水缸來救火!——」

南門若愚已經沖了進去。

廚房方向濃煙滾滾,熏得人喘不過氣來,葉舫庭大咳:「咳咳……蘇同,我們也卻弄水……」

馮二幾個活計已經抬著水桶過來了,黃福財慌慌張張的指揮他們正要潑水,突然聽到一個聲音說:「不能潑水。」

蘇長衫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廚房門口,也嗆了幾口煙有些咳嗆,只聽他沉聲道:「廚房裡都是艾草引發的濃煙,以水救火,會讓煙霧更勝,裡面被困住的人會窒息而死。」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這才清醒了幾分,果然火勢並不是特別大,只是濃煙格外嗆人——的確是艾草燃燒的濃煙!

「你們分頭——把門窗全部打開。」蘇長衫朝眾人道,正月客棧里的一干人等早慌了神,這時已把蘇長衫當成了主心骨,立刻言聽計從。

只見蘇長衫一把將馮二肩上的毛巾扯下來,浸在水桶中,捂住自己的口鼻,衝進廚房裡。

廚房內的煙霧濃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唯一的一扇排油煙的窗子,這時卻是緊緊閉著。蘇長衫立刻將窗戶打開,但窗子又太小,濃煙無法疏散——順著嬰兒微弱的哭聲,蘇長衫發現有人抱著嬰兒就在不遠處,正是南門若愚。顯然他已經吸進了不少濃煙,腳步有些踉蹌——

南門若愚正暈頭漲腦的找出路,突然感覺自己的衣領被人抓住了,耳邊傳來蘇長衫平平的聲音:「門在這邊。」接著便感覺鼻口處一陣清涼——蘇長衫將濕毛巾捂在他的臉上。

他的意識頓時清醒了許多,只見蘇長衫指著一個方向:「你先抱娃娃出去。廚房裡還有沒有其他人?」

「沒……有……」南門若愚猶豫了一下。

蘇長衫似鬆了口氣,當機立斷道:「出去!」

等南門若愚一身煙灰的衝出來時,黃福財和幾個夥計立刻圍了過來。大廳里的濃煙已經散了不少,葉舫庭正把最後一扇窗子也大敞開了。

南門若愚被燒得一身焦黑,卻只緊張的看著娃娃,眾人都聽到襁褓里傳來中氣十足的哇哇的哭聲——嬰兒顯然被他保護得很好。

「蘇同還在裡面?」葉舫庭跳下板凳,問。

南門若愚用力的點頭。

葉舫庭皺著眉頭看了看裡面濃煙滾滾,卻見南門若愚一把將娃娃塞給她:「我進去幫忙!」

「喂……」葉舫庭朝他的背影喊:「別去……」

南門若愚已經衝進廚房,沒有葉舫庭喊的整句話:「別進去幫倒忙……」

裡面的煙火還很濃,南門若愚用力揉著眼睛,費力的才看見蘇長衫的方向。

「蘇秀才……」南門若愚喊了一聲,濃煙立刻貫進他的喉嚨中,讓他一陣猛烈的咳嗽。

蘇長衫正扯了灶台上遮蓋食材的帆布在撲火,他的手中灌注了內力,幾下撲下去,火焰很快越來越小。

南門若愚衝到灶台前,發現蘇長衫根本不需要他幫忙,於是他俯身鑽進灶旁,開始找拚命的找什麼東西。

「怎麼了?」蘇長衫將最後一撮火焰撲滅,以袖掩口,聲音有些嘶啞道。

南門若愚抬頭求助的看著他:「還有……」

蘇長衫神色一沉,還有人沒有逃走?

「不是……人都逃出去了……」南門若愚的眼睛被濃煙熏得滿是波光,好像含著淚似的:「可是我的貓阿青還在灶邊烤火的……」

蘇長衫只有也蹲了下來,順著灶台去摸貓——灶台邊的煙本來就格外濃嗆,南門若愚邊咳邊喚著:「阿青……」

兩人又摸了許久,卻什麼也沒有摸到。

「濃煙吸多了會窒息的。」蘇長衫看了南門若愚一眼——沒有高深的內力護體,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再找找……」南門若愚用力的搖頭:「它一定還在這……」他話還未說完,突然向前傾去,一頭栽倒在蘇長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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