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素雅達 十五、逢生

飛刀卻被一把槍貫穿!長槍刺穿刀身,其勢不止——

薛長老至死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他不明白君無意可以擋開攻擊蘇長衫的三把刀,為什麼卻彷彿沒有看見攻擊自己的一把;

他不明白蘇長衫明明可以避開狄長老的一拳,卻以左臂硬受之,只為了右手握槍瞬間出招;

他更不明白蘇長衫如何能料到君無意的一劍,君無意如何能確信蘇長衫的一槍。

朝廷的軍隊已如潮水一般沖了上來,修羅地獄一樣的血光劈開月華……君無意不知已經傷了多少人、殺了多少人,連他自己也有些恍惚,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是仇恨——

眼前,一個稚嫩年輕的面孔焦急的望著他。

他認出了那是他軍中的新兵汪蓬,曾經因為吃不慣長安的稻米,躲在帳篷後面哭鼻子。他帶著小少年去吃饅頭的笑容恍如昨日,眼前的血戰彷彿不是真的。

汪蓬看著君無意,手中的劍無論如何也揮不下去,突然,小少年的胸口被一把劍貫穿——他身後的兵士大喊:「臨陣退縮,格殺勿論!」十三四歲的少年並沒有回頭看,只是痛苦的望著君無意,艱難的說:「將軍……你別怪我們……不來拿下你……皇上就要……誅我們九族……」

話尚未說完,他的屍體已從馬背上栽了下去,幾滴血濺在君無意的睫毛上。

君無意眨了下眼睛,眼前一片血紅。

「你支持住,我們就快衝出包圍了。」蘇長衫沉聲道:「一定要保持清醒。」說話間他反手一指點在君無意的紫檀穴上。君無意痛得渾身一顫,眉心緊蹙,眼神卻清明起來。

人生已至絕境,仍不放棄,哪怕用劇痛來保持清醒——

唯有肝膽知己,沙場鐵血!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冷秀柔媚的笑聲,這笑聲中暗含了內力,所以方圓數百米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寒伶教十二護法、三千教眾在此,誰敢動我的人?」何雋衣袖一振,一排十二人整整齊齊的站在她身後。

士兵們原本恐懼蘇長衫和君無意的武功,無心戀戰,此刻更加人心散亂。偏偏隊伍中不知是誰嚷:「突厥援軍來啦!……十四銀影騎也來啦!兄弟們快跑啊!」

上萬軍隊就像一盤散沙般四散逃竄,蘇長衫片刻不敢懈怠,重重拍了一下馬背:「走!——」

踏碎一地銀月光,闖過一地殷紅血。

帳篷內。

「這裡是突厥地界了,我們安全了。」一個士兵模樣的人把頭盔摘下來,笑嘻嘻的說。她自然就是剛才趁亂混入軍隊中,喊「十四銀影騎來了」的人——葉舫庭大小姐是也。

「十二護法和三千教眾?」蘇長衫正將君無意安置到榻上,頭也不抬的說。

「不是你教的嗎?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何雋媚眼瞅他一下。

「我卻沒有教你,這裡有誰是『你的人』。」

「……」何雋乾笑兩聲。豪爽如她,此刻也有些尷尬,轉臉掀開帳子:「大夥領了銀子就走。」

——那所謂的「十二護法」,除了蕭、程兩位,其他的自然都是住在山腳的農民裝扮的。

「相約呢?」君無意忍住疲憊,抬眸問。

「她一下山就一堆人衝過來保護她,正因為這樣,我和何教主才能從小路順利溜掉啊——放心啦,她安全的很。」

君無意點點頭,眉宇間卻仍有憂色。

「大隋全軍欲殺你而後快,你還在為他們操心?」蘇長衫毫無語氣的說。

「戰場後退,軍將無鬥志——」君無意苦笑:「大隋的兵力,或許真的敵不過突厥,也未可知。」

「他們有鬥志,就拿你的人頭了。」葉舫庭好心的提醒他:「皇帝那麼對你,現在就算大隋被突厥打敗了,也不關你的事。」

「就算關我的事,我也無能為力了。」君無意揉揉額角。

蘇長衫皺了一下眉。他很少皺眉,除非——

「蘇同,你傷得怎樣了?」君無意吃力的撐坐起來,一把握住他冰涼的胳膊。

「一些外傷。」蘇長衫毫不介意的說:「只是手臂斷了。」

葉舫庭口中的瓜子掉了出來。

君無意愕然的看著他,想起那時他沉聲說:你支持住,一定要保持清醒。原來,他一手要策馬,另一隻手已經——

君無意只覺得一腔熱血猛然上涌,天旋地轉。

蘇長衫立刻點他幾處大穴:「我能治好你的腿,也一定能接好自己的手臂——我的醫術,從不失手!」

葉舫庭眨了眨眼,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要哭出來了。

蘇同這個人,似乎一向很萬能,世間彷彿沒有難不倒他的事。但,他也會受傷,也會皺眉——

世界上從來沒有神,只有比別人堅強一些、遲一些放棄的人。

君無意是如此,蘇同——蘇同……又何嘗不是如此?

何雋掀簾走了進來:「治外傷我不在行,但解毒,是寒伶教的擅長。」

蘇長衫眼前一亮。

「我可以幫君無意解優曇之毒——」何雋眉梢眼角不笑時也有動人風情:「但,蘇同,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不錯。」蘇長衫由衷開懷,展眉道。

「罷了罷了……」何雋一迭聲的嘆氣:「我自問一向殺人不眨眼,卻栽在你手上——難道我上輩子欠你的?」

葉舫庭又摸出了瓜子,笑嘻嘻道:「上輩子欠蘇同的女人~可多了,何教主,你要排隊。」

她這一搗亂,氣氛頓時沉重不起來了,幾人幾乎忘了剛才的血腥與殘酷。

只是沒有君無意的聲音。

蘇長衫詫異的推了推君無意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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