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素雅達 十一、故人

這一聲彷彿破開湖水的春風,君無意用力的閉上眼,似乎要阻止什麼流出:「你……是怎麼來的?」

「我聽說御林軍要來豐州捉拿你,我就過來了,蘇同把我帶上來的。」她輕描淡寫,水眸靜好。一路上萬種艱辛、風塵僕僕,彷彿都不過一句「就來了」。這樣的女子雖沒有十分的美貌,但自有她內在的美麗——讓人看到她,就彷彿看到了家。

「不要責備我,哥哥,朝中傳言你謀反,這次連御林軍都出動了……你若死了,我還有活路嗎?」女子緩步走到君無意麵前:「你知道——我一向是不得寵的。皇上,根本從未將我放在心上,不過是因為君家的戰功和你手中的兵權,給我一個空虛的名分罷了。」

除了蘇長衫和葉舫庭,其它三人都愣了——這個女子,竟是……當今皇上冊封的貴妃娘娘——君家的小女兒君相約!

傳說君家小女兒君相約,並非左屯衛上將軍君澈所親生,而是大隋另一位名將的遺孤,這位將軍與君澈是生死之交,因而老君將軍待此養女比親生兒女更為用心。君相約也確實天賦異稟,四歲織錦、六歲彈箏、九歲作詩、十二歲就才名滿長安——十五歲時,皇上在君府上對她一見傾心,冊為貴妃,榮寵盛極一時——除了當今蕭皇后,貴妃就是六宮之尊。

可是,她的眉目間卻並沒有喜悅之色,有的只是輕倦憂傷。

君無意沒有說話,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雙肩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彷彿有大石正壓在他的身上:「你怎麼能如此冒險……我若聽不到你的喊聲——」

「我知道你一定聽得到。」君相約打斷他的話,憐惜的撫摸著他的肩膀,似乎想要分擔那裡的負荷。

她眼裡流露出許多複雜的情緒:「你就算謀反又如何?我一日日在深宮中,看著寂寞宮花,聽著鸚鵡學舌,望著荷塘從青碧到枯萎,等著春去又秋來——哥哥,你真的忍心我這樣度過一生嗎?」

君無意說不出話來,胸膛劇烈起伏。

葉舫庭突然跳出來,塞了一個顆葯到君無意口中,又笑眯眯的把君相約拉到一旁:「君姐姐,你一路奔波一定又累又餓,我這裡有好吃的。」她掏出一小包杏仁酥來:「這是最後一包了,我本來準備留著自己吃的,現在勉為其難分給你了——」

君相約也任由她拉著,垂眸不語。

君無意眼睫顫動,他不欲動悲、不欲動情,但人非草木——情緒如何能當真由自己控制?

……她淺笑盈盈:「哥哥,爹爹誇我的箏彈得好,我只想彈給你聽……」

……她淚顏楚楚抹眼淚:「我打破了家裡的古董花瓶,我怕跪板子……」

……她含羞帶怯雙頰飛霞:「那個就是皇上?他好風趣,還說我的手像宮裡最精貴的瓷……」

乃至那一次最激烈的爭吵,她淚落如雨字字似刀:「我雖不是爹爹親生的女兒,但世人會怎麼看我們君家?你留不住我的!皇上聖旨已下,我要入宮去……」

無數畫面在君無意眼前晃動,他雙拳緊握至泛白,冷汗浸濕衣背。

早就知道,皇上怎麼會真正寵愛君相約?楊廣愛的是烈酒一樣的女子、罌粟一樣的情人。淡婉如水的君相約,又怎會真正走進他的心中?楊廣不過是給君家一項榮耀,給天下兵權一重枷鎖!

山風獵獵,狂雪飛舞;邊塞雲起,千里朝堂——

那踏雪而來的不僅是故人,更是落花千盞流水意,燈酒笑語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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