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素雅達 九、屠刀

外面當然不是娃娃們在打架。

一隊士兵正在驅趕追殺村民,刀光和日光下,哭聲和喊聲格外刺耳。

「他奶奶的!這山腳下就不是豐州的地界了嗎?不交稅?老子奉曹大人的命令來的!不交稅的全殺了!」一個絡腮鬍士兵扛著大刀,他的刀下已有數具屍體,其中一具渾身浴血、雙目不瞑,正是童大伯。

「他爹……!」

「爹!」「爹!……」

童大娘和幾個娃娃撲在屍體上失聲痛哭。

「吵死了!再哭連你們也殺了!」絡腮鬍手起刀落,卻突然一聲慘叫,大刀落在地上。

「誰?是誰暗算老子?!——」絡腮鬍大怒,等看清來人後不禁哈哈大笑:「原來是個小妞啊!長得還挺俊俏!捉回去給兄弟幾個……」話音未落,「啪啪啪」——!他的臉上已經一連挨了七八記耳光。絡腮鬍捂著紅腫的臉大叫:「給老子抓住這臭娘們!快……!」

葉舫庭的武功雖然好不到哪裡去,但對付幾個僅靠蠻力行兇的士兵還是半斤八兩的。只見她躲過幾人的圍攻,一腳踹在絡腮鬍的屁股上。

「哎喲——!」絡腮鬍慘叫出聲,本來正踢人的葉舫庭卻突然向東邊看去——房舍上騰起火光和濃煙!幾個士兵在點火燒房,村子裡的房子多是茅草房,加上冬日乾燥,遇火即燃。

只要這大火燒起來,村子裡房屋相連,不消半日,整個村子都會化作灰燼!

在一片絕望和驚慌中,突然有村民摸著自己的臉,驚喜的抬頭看天——天上下起了雨!明明是一絲雲也沒有天空,甚至冬日那薄薄的太陽還掛在西山,但他們頭頂的一片天真的下起了雨!

火光在一陣雨水中暗了下來,最先著火的屋子騰起一股青煙——

「好!很好!」暗處突然傳來一陣掌聲:「狀元郎不僅詩畫雙絕,武功更是高強!」

曹治大步走上前來,身後站著數百士兵。村子後面有山,西面臨湖——蘇長衫怎樣將用內力一掌將湖水激發,又利用了怎樣的地利,讓這方圓百米濺水如雨,這樣高深莫測的武功和智慧,曹治若說完全沒有畏懼,一定是假的,但他面上反而驕逸,以持氣勢。

蘇長衫負手而立,衣袖間有種肅殺:「為了逼出我們,你恐怕已不止燒毀了一個村落?」

「蘇狀元深得曹某之意。」曹治笑起來也完全沒有笑的意思,臉上肌肉只有陰沉之感。

蘇長衫並沒有看他:「算著時日,長安城的增援軍隊應該也快到了。」

「蘇狀元果然聰明絕頂。」曹治冷笑。

一邊的絡腮鬍還不知形勢微妙的變化,仗著曹治已到,更有恃無恐。只見他嫌惡的一腳血泊中的童伯的屍首踢去,似是很厭惡那不瞑目的眼,旁邊,弱小無依的童大娘和娃娃們的痛哭聲越發凄厲可憐!

蘇長衫慢慢走上前來:「是你殺了童伯?」

三個月前,在那間家徒四壁的茅草屋裡,童伯顫巍巍的端著一碗玉米粥出來:「你們豐州人也可憐,這個小後生瘦成這樣,是餓昏了吧?老漢沒什麼好的招待,以後我的五個娃兒吃什麼,你們就吃什麼。」

……

君無意曾說:無論在亂世還是太平盛世,最淳樸的都是百姓,最可憐的也都是百姓。蘇長衫沒有他那樣的執著,心中也沒有他那樣的天下,但——

絡腮鬍不屑道:「就是老子!怎……」他的話只說了五個字,卻突然喉嚨咯吱作響,他瞪大眼珠望著眼前的布衫少年,彷彿至死也沒有看清他是怎樣拿刀、出手的!片刻之後,他頸上才狂噴出一道鮮血,重重的倒在土地上。

蘇長衫將手中的刀擲在地上——絡腮鬍剛才殺童伯和村民們的刀。陽光下,刀尖很明亮、很光滑,甚至連一滴鮮血也沒有,村民們懦弱太久的心中卻都湧起一種想哭的血性和痛快!原來……天道公理仍在。

刀「哐當」砸落在地的聲音,已經讓有的士兵尿了褲子。

蘇長衫這時才掃了曹治一眼,視線還是閑淡的,曹治周身卻突然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君無意的武功固然比蘇長衫更加高強,也沒有給過他這樣深刻的恐懼。

只在頃刻之間,曹治突然感到手中一動,蘇長衫不知何時已欺身至他身旁,手已握住了他的玄鐵長槍——這個少年閑散到根本不帶武器,他要對敵時,先奪敵兵器,再以敵人自己的兵器斬殺之!這是何等狂妄和鋒利——竟然隱藏在那樣平凡的外表之下。

曹治突然知道了,自己深刻的恐懼從何而來!在這一瞬間,他發現蘇長衫是一個江湖人,哪怕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在蘇長衫的手握住曹治的槍時,曹治就知道自己敗了。在離死亡近在咫尺的絕望瞬間,曹治冷汗涔涔,他突然睜目:「江統領、黃統領已經去請君將軍了!」

他發出搏命的一賭的兩聲乾笑,突然發現籠罩在自己周身的殺氣移開了——陽光重新回到世界,而曹治彷彿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面如死灰幾乎一頭栽倒,被幾個同樣面如死灰的士兵架住了。

蘇長衫的人已在數丈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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