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周雨樓失態了,嚴重失態!

在意識到迎面走來的人確實是夏楚蓉之後,極短的剎那,他拔腿想跑,可是剛一抬腳就絆在樓梯台階上,整個人狼狽地趴在地下。可能是酒精讓蔣丹變遲鈍了,再加上樓道里燈光昏暗,她一點兒都沒意識到丈夫的摔倒和前面那個女人有關。她蹲下身,心疼地問周雨樓有沒有事,試著拉他起來,不忘數落著「真不該讓你喝那麼多酒……」。這麼說著的時候,蔣丹忽然發現身旁立著一雙腳。她抬起頭,夏楚蓉就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蔣丹意識到擋了路,趕忙閃身,對夏楚蓉說:「抱歉,我丈夫喝多了,沒嚇著你吧?」

「沒事,照顧好他吧。」夏楚蓉說完朝樓下走去,臉上始終掛著那樣的笑容。

如果想要給「驚心掉膽」這個詞安排一個最合適的地方,那不用說,就是今天晚上了。

周雨樓一夜都未合眼。

令他懊惱的是,自己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低估那個女人?而又恰恰吃到低估她的虧!其實自己完全應該想到,下午在歌廳分手的時候,夏楚蓉會打上一輛車,偷偷跟在後面,輕而易舉地竊得自己的住址。

現在她走了嗎?還是一直在樓道里,就站在房門的前面?她到底要幹什麼!

蔣丹的沉沉睡意絲毫都不能感染周雨樓,他總是躡手躡腳地走出卧室,把眼睛貼在門鏡上,看到空蕩的樓道之後才可稍稍安心。可過了才沒一會兒,他就又得下床,如法炮製地在門鏡前面窺探一番。一夜裡,他這樣折騰了無數次,幸虧酒精讓蔣丹睡得極深,才沒有覺察到丈夫的異樣。

天光微亮時周雨樓才稍稍閉了會兒眼睛,然後繼續在夢中重複門鏡前的動作。

太陽出奇的毒辣,很難讓人相信現在已是秋天。

黃大生在報社溜溜忙活了一上午,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還在為一篇報道的標題和主編鏘鏘。主編嫌他的題目起得太過火,他抱怨主編思維太保守。爭論了半天,主編實在拗不過他,看看錶說:「大生,到飯點了,我這歲數不能餓,走吧,我請你吃點兒好的,門口新開了家港式火鍋,聽說湯底特別講究,牛肉也地道,我請你。」

港式火鍋活色生香,主編在飯桌上循循善誘:干我們這行,有一個重要的前提,就是千萬別犯錯誤。你做了一百件好事,到頭來就因為犯了一個錯誤全白忙活了。就說你那個標題,是,我承認,好,有衝擊力,吸引眼球,但是太邊緣,上邊不問還好,一旦問起來吃虧的還不是你?……最終黃大生同意按照主編的意思修改標題。倒不是因為這頓飯,而是他實在不忍心駁了這老頭兒的良苦用心。黃大生很尊敬這位主編。這個禿頂、眼前架著兩個厚瓶底兒的老頭兒格外愛惜黃大生的才華,對他很是關照。

剛從火鍋店出來,黃大生就接到了韓健電話,掛斷之後,黃大生激動地握住主編的手,說了句,標題怎麼改您說了算!然後甩開大步扭頭便走。主編納悶地看著那年輕人興沖沖的背影,剛才握手的時候,他的眼鏡差點兒被黃大生晃下來。

案情有了新的進展!

物業公司的人給韓健彙報了一個重要情況:沈明富剛剛給他們打來電話,催問工資的事,順便提醒別忘了算上他上個月的兩次加崗。電話是用座機打來的,韓健已經查到了地址——寰宇大廈。韓健邀請黃大生一起去看看,黃大生不勝激動,直奔寰宇而來。

寰宇大廈位於莘江市的中央商務區,佔地將近五公頃,寫字樓、公寓、商鋪、娛樂區……一應俱全。周雨樓走進寰宇大廈時,是下午1點。

周雨樓實在受不了了。

他決定再跟夏楚蓉談一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也好,危言聳聽聲色俱厲也罷,總之是要見一面。他不知道這樣的會談是否有用,但是總要想點兒辦法,再不能對那女人的瘋狂坐視不管了!

接到周雨樓電話的時候,夏楚蓉正在寰宇大廈。她今天是奉公司之命到這兒的一家公司來接洽業務的,中午辦完了事剛要回去,周雨樓的電話打了過來。於是夏楚蓉把見面的地點定在了大廈地下一層的心遠茶社。

在心遠茶社的斜對面,有一家「天池桑拿浴」,沈明富的電話就是從那打出去的。當然,他不是去那洗澡的,他現在在那當保安。

周雨樓比黃大生早一步到了寰宇大廈。他走進心遠茶社,跟茶社服務員詢問一位姓夏的小姐,服務員領著他經過一眾散台,走進了一條窄窄的過道。過道里只有一個雅間,服務員推開門,夏楚蓉就在裡面,周雨樓走了進去。

兩分鐘後,黃大生也走進了心遠茶社。現在不是沈明富的上崗時間,韓健手下的一名幹警正隱蔽在桑拿浴中等著沈明富出現,韓健則要在員工宿舍里作些調查,他讓黃大生到茶社來等他。

雅間里的氣氛相當凝重。周雨樓沒問夏楚蓉是怎麼找到他家的,他開口就問:「為什麼到我家去?」

夏楚蓉微笑著,就是昨晚在樓道里的那個笑容。她反問:「誰說到那個地方,就一定是去你家呀?」

「夏楚蓉!」

周雨樓震怒。夏楚蓉陡然一驚。周雨樓下面的話字字鏗鏘:「你不是說我們倆是一對嗎?好吧,我答應你!可是我們這對夫妻在這是做不成了……」

夏楚蓉惶惑地看著周雨樓,她沒聽明白「在這做不成」是什麼意思,直到周雨樓再開口——

「我們只能到地獄去做夫妻了!你聽好,這種擔心受怕毫無質量的日子我多一天也不想過了!所以,如果我再看見你在我眼前出現,我就立即到公安局去,把你編的那一套統統說出來!我告訴他們,是我們倆合謀殺死你丈夫的,而且就是我……」他僵直的手指指著鼻尖,「親手把那把刀刺進你丈夫心臟的!知道嗎?我寧願那樣,那對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活這麼大我最重視的就是聲譽,一旦事情敗露,就是警方想讓我活我自己都不會答應,那還不如用他們的一顆子彈解決了我!告訴你夏楚蓉,我不怕死!對於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來說任何威脅都不起作用。所以從今天開始,你最好跑得遠遠的,永遠都不要在我視線里出現。我說的話,你,聽懂了嗎?」周雨樓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然後坐在那,一動不動,用目光刺穿夏楚蓉。

是啊,如果退路太牽強,不如乾脆斷了它。

夏楚蓉明顯慌亂起來,她面頰發青,端起茶杯,又立即放下。她懵了。她顯然沒料到周雨樓會如此破釜沉舟。她一眨眼,兩行淚滾下來。

「我發誓,我再也不那樣了,可是你知道嗎?其實我也很苦。昨天晚上警察又到我家去了,一起去的還有你那個當記者的朋友。他們問什麼……唐凱和小區保安打架的事,說就在唐凱死的四天前。我哪知道啊?那時候唐凱剛發現了我們的事,我都好幾天沒跟他說話了。可是警察問,我又不能不說,說多了又怕露餡,那種戰戰兢兢的心情你能理解嗎?我好歹應付過去,趕緊給你打電話,可你的號碼換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我當時只想見到你,所以才去了你家。」

「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

「我倆從歌廳出來的時候,我偷偷地……」

「為什麼那麼做?」

「可要是我問你你會告訴我嗎?」

「你還打算什麼時候再去?」

「我再也不去了。只要你儘快辦好你的事,來娶我,我就決不再去打擾你。」她說著,哭得更加委屈,「我害怕死了,警察肯定還會來的,雖然我表面上裝得像那麼回事,但是那種比死還難受的緊張誰能理解啊?我愛的人像躲瘟疫一樣躲著我,警察又像麥芽糖一樣粘著我,有時候我真想一死了之……求求你雨樓,別撇下我,沒有你我沒法活下去……」在這樣悲悲戚戚的哭訴中,周雨樓的電話響了。他掏出手機,是蔣丹,他趕緊走出去,在雅間外面的過道上接起電話。

蔣丹興緻勃勃地告訴丈夫,今天的晚餐內容已經確定,她要親手製作牛排、乳酪漢堡和蔬菜沙拉。因為這個消息實在讓人激動,所以才提前預報一下。周雨樓像模像樣地盛讚了妻子幾句,剛要轉身回雅間,忽然,愣住了。

他看見,在過道外面的散台上,坐著一個警察。

他的心當即一緊……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警察是來監視夏楚蓉的!這念頭幾乎讓他站不穩。然後,又觀察了一會兒,他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他發現那警察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茶社,警察背對這邊,目光正透過落地玻璃注視著對面的桑拿浴。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周雨樓耳畔響起。

「雨樓……」

那可真嚇了他一大跳!他扭過頭,黃大生站在他身邊。

剛才,韓健來到了茶社,告訴黃大生沈明富將在半個小時之內上崗,於是他們在散台選了個便於觀察的位置坐下來,一起監視著桑拿浴的大門。幾分鐘前,黃大生去了趟衛生間,剛回來,一眼就看見了小過道里的周雨樓。

黃大生問周雨樓:「你不在學校好好待著跑這幹嗎來了?還鬼鬼祟祟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