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七 公羊傳

漢武尊《公羊》家,而董仲舒為儒者宗。「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二言,得夫子心法。太史公聞之董生者,又深得綱領之正。嘗考公羊氏之《傳》,所謂讖緯之文,與黜周王魯之說,非《公羊》之言也。蘇氏謂:何休,《公羊》之罪人。晁氏謂:休負《公羊》之學。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輔、二類、七缺,皆出於何氏,其《墨守》不攻而破矣。

《筆談》曰:「《史記年表》:平王東遷三年,魯惠公即位。《纂例》隱公下,注云:『惠公三年,平王東遷。』不知啖趙得於何書?」《鹽石新論》以為啖趙所云,出何休《公羊音訓》,當作「平王東遷三年,惠公立」。此休一時記錄之誤。安定謂:平王東遷,孝公之三十七年也。明年,惠公立。《春秋》不始於孝公、惠公者,不忍遽絕之,猶有所待焉。歷孝逾惠,莫能中興,於是絕之。所以始於隱公也。

漢以《春秋》決事,如雋不疑引「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蕭望之引「士匄侵齊,聞齊侯卒,引師而還。君子大其不伐喪」;丞相、御史議封馮奉世,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顓之可也」。皆本《公羊》,雖於經旨有得有失,然不失制事之宜。至於嚴助以《春秋》對,乃引「天王出居於鄭,不能事母,故絕之」。其謬甚矣。

《左氏》載曹劌問戰、諫觀社,藹然儒者之言。《公羊》乃有盟柯之事,太史公遂以曹沫列刺客之首。此戰國之風,春秋初未有此習也。《穀梁》柯盟曹劌,《公羊》作「曹子」。然則「沫」即「劌」也。此游士之虛語,而燕丹之用荊軻,欲以齊桓待秦政,不亦愚乎!

九世猶可以復讎乎?雖百世可也。漢武用此義伐匈奴,儒者多以《公羊》之說為非。然朱子序《戊午讜議》曰:「有天下者,承萬世無疆之統,則亦有萬世必報之讎。」吁,何止百世哉!

「臣不討賊,非臣也;子不復讎,非子也」、「讎者無時焉可與通」,此三言者,君臣父子、天典民彝系焉。公羊子大有功於聖《經》。

以祭仲廢君為行權,范甯已譏其失矣。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若祭仲者,董卓、司馬師、孫琳、桓溫之徒也,其可褒乎?

葵丘之會,桓公震而矜之。安定謂:前則致王世子於首止,今又致宰周公於葵丘,其心盈亦甚矣。《穀梁》以為美,非美也;《孟子》以為盛,有激而雲。

以衛石惡為惡人,劉原父非之曰:「董賢可謂賢乎!」又以仲孫何忌為「譏二名」,新莽之制,其出於此歟?東漢之士,猶無二名者。

用致夫人,《公羊》以為姜氏,譏以妾為妻也。董仲舒謂「成風」,先儒取之。仲舒說《經》,蓋不泥於《公羊》也。晉江曰:「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曾謂:《周禮》在魯,其臣無一江乎?

晉人執宋仲幾於京師。仲幾之罪何?不蓑城也。注云:「若今以草衣城是也。」《漢·五行志》:董仲舒以為宋中幾亡尊天子之心,而不衰城。顏注云:「衰城,謂以差次受功賦也。」按《左氏傳》:遲速衰序,於是焉在。又云:「宋仲幾不受功。」「蓑」字當從《漢志》作「衰」,音初為反。衰,差也。與《左氏》合。

公羊子,齊人。其傳《春秋》,多齊言。登來、化我、樵之、漱浣、筍將、踴為、詐戰、往黨、往殆、於諸、累、忄戍、如、昉、棓、脰之類是也。鄭康成,北海人。其注三《禮》,多齊言,麴麥夬曰媒、疾為戚、麇為獐、漚曰涹、椎為終葵、手足掔為骹、全菹為芋、祭為墮、題肩謂擊征、滑曰瀡、相絞訐為掉磬、無發為禿楬、為相、殷聲如衣、祈之言是之類是也。方言之異如此,則《書》之誥誓其可強通哉?

文公二年,公子遂如齊納幣。譏喪娶也。娶在三年之外則何譏乎?喪娶,三年之內,不圖婚娶者大吉也,非常吉也。其為吉者主於己,以為有人心焉者,則宜於此焉變矣。公羊子之言,天理民彝之正也。《左氏》以為禮、以為孝,其害教最甚。杜氏謂:諒闇既終,嘉好之事,通於外內。其悖理又甚焉。《中庸》曰:「三年之喪,達乎天子。」《孟子》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左、杜而忘諸乎?杜預在晉,議太子之服,謂:周公不言高宗服喪三年,而雲諒闇,此服心喪之文也。叔向不譏景王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既葬應除,而違諒闇之節也。司馬公以為巧飾《經》、《傳》,以附人情。預但知春秋衰世之禮,而未知先王制禮之本也。《公羊》長於《左氏》,此其一端也。

☆穀梁傳

《穀梁傳序》:凡《傳》以通《經》為主,《經》以必當為理。夫至當無二,而三《傳》殊說,庸得不棄其所滯,擇善而從乎?《孝經序》襲其語。

桓五年《傳》:鄭,同姓之國也,在乎冀州。註:冀州則近京師。按鄭之始封,在今京兆,其地屬雍州。東遷之後,徙新鄭,在今河南,其地屬豫州。謂近京師則可,謂在冀州則非。或曰:「冀州,中州也。」《淮南子》正中冀州,曰中土。

秦自殽之敗,即楚,見呂相絕秦,故《穀梁》曰:「秦之為狄,自殽之戰始。」止齋曰:「楚之伯,秦之力也。自滅庸以後,秦為楚役。」

伯宗攘輦者之善,穀梁子非之。董公遮說漢王,趙涉遮說條侯,系天下興亡安危之大幾,用其言而不用其人,何哉?

隱九年,俠卒。俠者,所俠也。所氏見於史者,漢有所忠,《食貨、郊祀志》、《石慶、司馬相如傳》。後漢有所輔。《獨行劉茂傳》。《風俗通》:所姓,宋大夫華所事之後。魯有所氏,非但出於宋也。然無駭、翚、挾、柔、溺、宛,先儒謂大夫未爵命於天子,不氏。則俠之氏為所,非也。

《公羊傳》於襄二十一年云:「十有一月庚子,孔子生。」《穀梁傳》於二十年十月云:「庚子,孔子生。」二十一年,賈逵注《經》云:「此年仲尼生。」昭二十四年,服虔載賈逵語云:「仲尼時年三十五。」定以孔子為襄二十一年生也。《孔子世家》云:「魯襄公二十二年生。」杜注從《史記》。臧榮緒以宣尼生庚子日,陳《五經》拜之。然以年則《公》、《谷》、《史記》有一年之差,以月則《公》、《谷》有一月之差。今不可考。

侯國不守典禮,而使宰咺歸賵;侯國不共貢職,而使石尚歸脤。《經》書天王以是始終,蓋傷周而嘆魯也。《穀梁》謂石尚欲書《春秋》,曾是以為禮乎?

《文中子》謂:范寧有志於《春秋》,徵聖《經》而詰眾《傳》。蓋杜預屈《經》以申《傳》,何休引緯以汩《經》,唯甯之學最善。

《穀梁》言大侵之禮,與《毛詩·雲漢傳》略同;言蒐狩之禮,與《毛詩·車攻傳》相合。此古禮之存者。

《左傳正義》云:「漢代古學不行,明帝集諸學士作《白虎通義》。因《穀梁》之文,為之說曰:『王者諸侯所以田獵何?為苗除害,上以共宗廟,下以簡集士眾也。春謂之田何?春,歲之本,舉本名而言之也。夏謂之苗何?擇其懷任者也。秋謂之蒐何?蒐索肥者也。冬謂之狩何?守地而取之也。四時之田總名為田何?為田除害也。』」今《白虎通義》十卷,無此語,豈亦有逸篇歟?然章帝會諸儒於白虎觀,《正義》謂明帝,亦誤。

某,或作「厶」,出《穀梁注》:鄧,厶地。

穀梁子,或以為名赤,或以為名俶,秦孝公時人。今按:《傳》載《屍子》之語。屍佼與商鞅同時,故以穀梁子為秦孝公時人,然不可考。《漢書》但云魯學。

☆ 論語

或問:「《論語》首篇之次章,即述有子之言。而有子、曾子獨以子稱,何也?」曰:「程子謂此書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也。」曰:「柳子謂孔子之沒,諸弟子以有子為似夫子,立而師之。其後不能對諸子之問,乃叱避而退,則固有常師之號,是以稱子。其說非與?」曰:「非也。此太史公采雜說之謬,宋子京、蘇子由辨之矣。《孟子》謂: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朱子云:『蓋其言行氣象有似之者,如《檀弓》所記子游謂有若之言似夫子之類是也。』豈謂貌之似哉?」曰:「有子不列於四科,其人品何如?」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此《孟子》之言也。蓋在言語之科,宰我、子貢之流亞也。」曰:「有子之言,可得聞與?」曰:「盍徹之對,出類拔萃之語,見於《論》、《孟》。而《論語》首篇所載,凡三章,曰『孝弟』,曰『禮』,曰『信恭』,尤其精要之言也。其論『晏子焉知禮』,則《檀弓》述之矣。《荀子》云:『有子惡卧而焠掌,可以見其苦學。』」曰:「朱子謂有子重厚和易,其然與?」曰:「吳伐魯,微虎欲宵攻王舍,有若與焉,可謂勇於為義矣,非但重厚和易而已也。」曰:「有子、曾子並稱,然斯道之傳,唯曾子得之。子思、孟子之學,曾子之學也,而有子之學無傳焉,何歟?」曰:「曾子守約而力行,有子知之而已。智足以知聖人,而未能力行也。《家語》稱其『強識好古道』,其視以魯得之者,有間矣。」曰:「學者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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