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鄰里之間

他未必能聽懂我說的每一個專業名詞,但卻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優秀的談話對象,他總能在我的話里尋找到關鍵的信息,再提出疑問,於是我再詳詳細細跟他解釋一遍。

有穩定工作的生活比我想像的還要規律。

以前我在家Soho時,吃飯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當喬希寧助理的時候也差不多,有一度吃外賣吃到噁心,怎麼看都不是正常人的生活方式。

父母和大哥對我搬回家的舉動表示了讚許,說「早該回家了」,但又憂心我一個人的吃飯問題,甚至想給我請個保姆,被我婉拒。要知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我的生活正朝著正常人的行列大跨步前進,我自信有能力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我現在,每天早上七點半準時起床,出門時有一半的幾率看到沈欽言穿著運動服在林陰道上晨跑,那條叫「哈利」的蘇牧順從地跟著他一路小跑。我往往會邊開車邊跟他打招呼。

八點半左右到達公司,在公司吃早飯,然後開始一天的工作。在IT公司工作,上班是半點也含糊不得的,效率要求極高,一整天腦細胞都在瘋狂地運轉。一個人的精神總是有限的,我現在的狀況和之前Soho時截然不同,我推辭掉了以前的客戶介紹過來的一些安全測試的工作,於是覺得下班後輕鬆多了。

我們時有加班,但目前來說,還不會太晚,回到家最晚不超過八點。晚飯也完全不是問題,因為我幾乎都是在沈欽言家吃的。

絕非我主動要去蹭飯,在我成功地幫沈欽言修好了那台進水的電腦之後,他向我諮詢「如何改造房屋的安全系統」,這可真是問對人了。

我非常贊成他的態度。作為一個大明星,他對系統安全的要求應該比一般人更高一些。錢不是萬能的,但總可以買到一定程度的安全。

沈家的安保系統還是當年黃先生留下的,早已過時,且這些年都沒有專門打理,需要改進的地方實在很多。沈欽言顯然不缺錢,於是我花了一天時間,為他提出了一整套完美的方案,比如閉路監控系統、防盜報警系統、防災預警系統、門禁系統、生物識別系統、電器控制系統等等。

當晚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討論我的安全方案。沈欽言是個非常好的傾聽對象,雖然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電白,但並不妨礙他學習。他看著在我電腦上的演示,專心致志地聽我解說各個專業名詞,然後提出問題。

他指了指屏幕,「生物識別?就像你書房的指紋鎖?」

「對。」

「但我用不上,」他解釋說,「我不像你那樣,工作內容需要保密到這個程度。我的書房只有書。」

「噢,那好……」我劃掉指紋鎖。

「電器控制對我來說也沒有必要。」

我說:「我覺得挺好用的。你想,所有的電器都可以自動開關、定時,只要坐在電腦前,門都可以自己反鎖呢。」

他不知為何微笑起來,「我不介意在屋子裡多上上下下。其餘的部分就按照你的意見安裝,需要多少時間?」

「幾個星期吧。」

「嗯,好的,」他點點頭說,「到時候要麻煩你多給意見。」

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一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們總在一起吃晚餐,周末的時候如果我們都不出門的話,我有時候連午餐都跟他一起吃。因為我怕狗,很多時候他把晚飯送到我家,屢屢叫我受寵若驚。他對廚藝有很深的造詣,連續一個月居然都沒有重樣,簡直和我那身為家庭主婦的媽媽一個水平。

我對他的廚藝相當好奇,「沈先生,我沒想到你這麼擅長做飯。」

「片場的盒飯吃得太多,也就自己動手了。」

一次次對坐吃飯的過程中,我們也就熟稔起來。

他性格內斂,話不多。除了喬希寧之外,我和現實生活中的異性交往得不多,完全沒有和沈欽言這種有著神秘氣質的大明星相處的經驗。就算我對他非常好奇,但也不清楚哪些話題應該問哪些不應該問。因為害怕冷場,我就一個勁說話。我談起我的求學經歷、一些有趣的朋友、在網路上遇到的新鮮事,尤其是談到信息安全的相關內容,我簡直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滔滔不絕,專業名詞和英文一串串地往外蹦。

他未必能聽懂我說的每一個專業名詞,但卻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優秀的談話對象,他總能在我的話里尋找到關鍵的信息,再提出疑問,於是我再詳詳細細跟他解釋一遍。

大抵是因為我經常談起網友的緣故,他問我:「你在電腦上的時間很多,那我們可以在網上聊天嗎?」

我一愣,「當然了!」

我很詫異我怎麼才想到這個辦法。平時我和他都是通過電話聯繫的,但我上班的時候幾乎沒時間摸魚接聽電話,但如果我們交換了郵箱和常用IM號碼,就不會再出現無法聯繫的情況了。

他拿出自己的筆記本,添加我為好友,「你的網名是Elinor?聽上去有點像你的名字。」

「啊,你怎麼知道的!的確和阿梨的諧音有關呢,」很少有人能把我的真名和網名聯繫起來,我又驚又喜地跟他說,「我剛學會上網的時候給自己取的,本想用的是Alee,但怕和真名太接近有人會猜到,後來把A變成了E,再加上了-nor作為後綴,變成了Elinor。所以,也有人叫我小艾。」

那之後我們時常在網上聊天,有人在網上和現實中截然不同,但沈欽言一定不是那種性格分裂的人。他即便打字也不肯多打,我有時候一邊寫著代碼一邊和他聊天,往往我打了三句他才打了一句。

身邊有一個關係密切的鄰居,晚上回家看到隔壁的燈光都覺得溫暖得多。唯一的問題是,我蹭吃蹭喝的次數似乎太多了。如果我們倆都在餐廳吃飯,毫無疑問用AA制,但吃他做的飯自然不能談到錢。

我幫他做參謀是一回事,參謀不過是嘴上功夫,完全不費事。但他的回報實在太持之以恆,已經遠遠超過我的付出,讓人坐立不安。每次下班回來後不用再操心晚飯吃什麼的日子非常美好,但我知道,一旦習慣之後忽然失去,那種失落感一定難以形容。

一個月後他家的安全系統升級完成,我不好意思再去蹭飯,但他卻依然在我晚上下班前給我電話,商量晚上吃什麼。我想我一定是被他慣壞了,明明知道這樣只會給他添麻煩,但大腦里卻有另一個小人在瘋狂地叫囂:「又不是你主動要求的,是他打電話給你的,他可不是那種虛偽的人。」他在電話那頭靜靜地等待,我於是厚臉皮地說:「法國菜。」

他在電話那邊微微笑了,說:「好。」

當晚我看到餐桌上豐盛的大餐,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承認自己養尊處優備受寵愛地長大,但也知道世界上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地對你好。

我忐忑不安地問他:「沈先生,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沒有。」

他語氣很肯定。

「我是覺得,老讓你破費不好……」我擺擺手,「不,也不是錢,主要是時間和精力啊。下廚很累,還每天都麻煩你送過來。」我們兩家雖說是鄰居,但從我家大門走到隔壁家門口,還有近百米的距離。

「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去我家吃飯,」沈欽言看著我,「但你不是怕狗嗎?」

是啊,他家那隻蘇牧實在嚇人,白森森的牙和龐大的體形都讓我緊張。

我咬咬牙,硬著頭皮道:「不不,其實也沒那麼怕……」

沈欽言看我半晌,忽然笑了。

「那好,以後到我家吃飯?」

「哦,好。」

沈欽言轉過身,開始收拾餐具。我家的流理台是比照著我母親的身材做的,對沈欽言來說略矮,他不得不微微弓著身子垂著頭,他從來話不多,專心做事時尤其如此。我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從小到大,我父母就是這樣在廚房一起忙碌的。

他忽然說:「兩個人一起搭夥吃飯,總比一個人好,你不覺得嗎?」

我拚命點頭。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有人會聽你說話,有人在廚房的燈光下對你微笑,就像此刻一樣。他最後說:「遠親不如近鄰,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互相幫忙,也是我媽媽信奉的鄰里相處之道。經過之前一個月的相處,我覺得沈欽言的工作安排著實詭異。我好歹是給喬希寧當過助理的人,他這樣級別的明星,著實不應該這樣閑。喬希寧從來都忙得腳不沾地,一個月能休息一天就萬幸了,沈欽言卻似乎遊刃有餘。

我和他也慢慢熟悉了,這些問題也能問出口:「你不忙嗎?怎麼還有時間天天在家做晚飯?我看到電視上有你的新廣告。」

「那是幾個月之前拍的。」

我老老實實地說:「我給喬希寧當助理的時候,他可忙得很。」

沈欽言眼裡露出些微笑意,「等他到了我這個年紀,就忙不起來了。」

「……你又不老,」我說,「那你也不接新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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