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陰霾重重漢宮秋

劉據焦急不安地等待著丞相府的消息。他不斷地派人前去瞭望,可是,直到天黑下來,仍不見太傅的蹤影。

宮娥捧上晚膳,被劉據喝令撤下。直到京城亮起燈火的時候,石德終於出現在太子府。

劉據迫不及待地問道:「丞相如何說?」

可口乾舌燥的石德張著大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侯勇忙要宮娥捧了茶水,石德潤了潤喉嚨,才擠出一句令人沮喪的話來:「丞相說尚未見皇上虎符,北軍無由發兵。」

「還有呢?」

「丞相說,事已至此,要太子少安毋躁,他連夜派人到甘泉宮奏明皇上,請求定奪。」

這不等於把實情都告訴了皇上么?這樣一來,還能造成既定局面么?劉據沮喪地坐在地上,一時沒了主意。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無論是石德還是侯勇都清楚沒有退路了,侯勇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們既然可以矯節殺了江充,也可以劫持丞相,逼他承認江充謀反。」

「眼下兵力不足,怎麼劫持丞相?」

「倒是有兩處有兵。」

「快快講來。」

「為今之計,殿下不妨矯詔放出牢中刑徒,由臣率領捉拿丞相;另外,據臣所知,當年渾邪王降漢後,皇上曾將余部分屯各處,長水一帶就有一部。這些人平日對漢軍狀況知之甚少,殿下亦不妨矯詔,招其進京。」

劉據搓著手來回踱步,舉棋不定:「矯詔!矯詔!此乃欺君大罪也!」

石德看劉據失魂落魄的樣子,不免失望:「殿下不可猶豫,保住了殿下,就是保住了漢家江山。殿下可一面令禁衛加強戒備,一面於長安城內廣貼檄文,言明殿下是奉節除奸,皇上臨行托朝事於殿下,臣下焉有不信之理?」

劉據驀然頜首,待侯勇離去後,他登上宮牆,望著燈光黯然的長安城,心中陣陣絞痛。

不久前,他還秉承母后旨意,祈求父皇萬壽無疆,孰料殘酷的現實竟將他推向父子相殘的地步。要命的是,一旦自己舉兵不成,血灑長安的就不止他一人了。

「上蒼啊!劉據何負於你,卻要遭此天譴啊?」

第二天,長安的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太子的檄文:「帝在甘泉病重,疑江充謀反,詔發三輔之兵……」可城內的百姓卻有種異樣的感覺,檄文雖然言事變之烈,曆數江充謀反罪狀,卻未見巡邏的兵卒增加。

酒肆茶舍的商賈們在大惑不解的同時,暗祈罷兵息戈,好讓他們一如既往地安心做生意。

劉據的估計沒錯,當侯勇率禁衛來到丞相府時,府令說丞相在太傅離開時,就匆匆坐上車駕走了,至今未歸,也不知去向……

「此事關係重大,本相未見皇上兵符,實在不敢貿然行事。」昨晚,劉屈髦在詳細聽了太傅的述說後,用一句很謹慎的回答婉拒了太子的請求。

可石德竟猜不透劉屈髦那迷離目光後深藏的心機,還是抱著一線希望而不願離去:「丞相!江充謀反之心已昭然若揭,太子剪除國賊上合天意,下順民心。」

「太傅勿復再言,本相恕難從命。」

「不!太子護駕之心天日可鑒,丞相若能助一臂之力,日後……」

劉屈髦揮了揮手道:「太傅請回吧,請先容本相奏明皇上。」

「丞相……」

「送客!」劉屈髦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石德便踉踉蹌蹌出了丞相府。

的確,事情來得太突然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可誅殺江充卻為他排除了一個障礙——這個令人生厭的小人,一心想著攀附劉弗陵,遲早會成為國賊。

面對突如其來的事變,他需要做出慎重的抉擇。

早在鉤弋宮的御前會議上,他就摸清了皇上的心思,因此他斷定,不管太子出於何種目的,皇上都不會原諒他。他發現,上天就這樣把消除太子的機遇降在他面前。

在與石德說話的那一刻,他的思緒一直在高速運轉,他對自己在這場事變中的角色已有了清醒的認識。太傅一走,他就立即傳來了長史,要他連夜奔往甘泉宮,向皇上稟奏京城的事變。

酉時三刻剛過,劉屈髦的車駕就已停在了北軍大營的門口。

積了後半天的雨雲終於在震天響的雷聲中將大水潑灑在天地間。

剛剛從益州刺史任上調任北軍使者護軍的任安聽說丞相來訪,急忙到營門口迎接。看見站在大雨中的劉屈髦,他很吃驚地問道:「夜色漆漆,大雨滂沱,丞相何故匆匆來此?」

「事急矣!容本相進營詳敘。」

安頓丞相坐下,任安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劉屈髦喝了一口茶,才開口道:「太子殺了清查巫蠱案的御史大夫江充。」

「哦!有這等事?」

「太子以江充謀反、維護京城安定為由,要老夫徵發北軍,被老夫拒絕。案件是非曲直一時分辨不清,老夫豈可輕信傳言。而且,大漢律令——見虎符才可發兵,老夫沒有見到皇上虎符,貿然發兵,也有違律令。考慮到太子會持節要將軍發兵,老夫才連夜冒雨趕來,怕將軍不慎,殃及家人。」

任安十分感謝劉屈髦在個關頭對自己的提醒:「請丞相放心,末將一定嚴守營寨,不見虎符,絕不發兵……」

「在沒有接到皇上詔命之前,老夫也不準備再見太子,今夜老夫就暫借將軍大營歇息了。」

現在已是凌晨子時,在距中軍帳不遠的地方,劉屈髦已經進入夢鄉,可任安卻毫無睡意了。

雖然長期在外,但太子的為人他還是有所了解的,他不相信太子會無故把寶劍刺向一個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皇上對司馬遷處以腐刑的事使他斷定,江充的死一定與皇上有關。

他應該如何處置?

他多麼需要一位智者為他指點迷津,假如司馬遷在身邊,他一定能為他找到一個合理的途徑。可作為中書令,他現在就在甘泉宮,在皇上的身邊。

要是大司馬活著也好。早年,他在衛青府上做舍人,後來被推薦到軍中任郎中,直至將軍長史。他親身感受到衛青的儒將風度,每臨大事的冷靜和沉著。

唉!今後不會再有這樣的砥柱了,在這個雷聲大作的夜晚,任安覺得自己有些進退維谷。

唉!京城如此混亂,皇上為何還要到甘泉宮去避暑呢?

帳外傳來腳步聲,他抬頭看去,原來從事中郎進來了。

「將軍還沒睡么?」

「睡不著啊!」

「一定是為京城的事吧?」

「中郎相信江充謀反么?」

「依下官看來,江充羽翼未豐,還沒有這個膽量。」

「那就是太子試圖借巫蠱案取代皇上?」

「太子為人寬仁,也不可能生出此等妄舉。一定是江充意圖陷害太子,才遭此斃命之災。」

「那依中郎之見……」

「下官以為,在事態未明之前,北軍還是不要介入為好。」

「倘若太子持節前來發兵呢?」

「我朝除皇上曾命嚴助持節前往會稽發兵外,就嚴令,不見兵符絕不可發兵。將軍沒有理由冒違大漢律令之險呀!」

「感謝中郎提醒。」任安終於心安下來,隨即命令道,「傳令北軍將士,緊閉營門,一律不得外出,違令者斬!」

今晚,劉徹破例沒有批閱奏章。午後,他同司馬遷連下了五盤棋,以連勝四局而結束。接著,他又在蘇文的陪同下登上通天台,焚香叩首,誠邀仙人降臨。他不免有些累——畢竟是上了年歲的人了。

用過晚膳,劉徹便早早地睡了,很快就進入夢鄉。

他晃晃悠悠來到通天台前,舉首望去,台上站著一位鶴髮童顏的仙人。

那仙人一看見劉徹,就輕搖拂塵道:「劉徹,到貧道身邊來。」

驚異的是,他不用拾級而上,就到了仙翁身邊。

仙人捋著美髯道:「難得你誠心築了通天台,貧道才得以降臨人間。果然是大漢興盛,帝業輝煌……哈哈……」

「弟子盼仙翁若久旱之盼望甘霖,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未及遠迎,還祈大仙恕罪。」

仙翁擺了擺手道:「你有何求,盡可道來。」

劉徹又虔誠地施過一禮道:「弟子為帝嗣一事困惑,還請仙翁指點迷津。」

仙翁北望甘泉,道出一番玄妙密語:「一陰一陽,一長一短;一大一小,一興一亡。」

劉徹越發如墜五里雲霧,急忙跪倒在通天台上道:「請仙翁明示。」

「天機不可泄露。」仙翁將手中的拂塵一甩,便隱入五彩祥雲中,只有洪鐘般的笑聲留在通天台上,久久不絕……

劉徹正待要喊,那仙翁卻已不知去向,而自己卻似單騎在山中行走。

枯樹遮道,霧靄重重,他呼喚鉤弋夫人,回答他的卻是風聲;他呼喚劉弗陵,看見的確是迎面撲來數千木人,手持木棍,直將他追至懸崖邊上。他身下的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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