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大將軍漠北布陣

後半夜,可西薩仁兩腮掛著淚水,在趙信的懷中進入了夢鄉。

回味著夫妻之間說話的全部內容,趙信卻總是理不出一個頭緒。

直到穹廬外的崗哨進行交接之後,他才意識到,他和可西薩仁已和這個國家生死依偎在一起了,沒有匈奴國的存在,他們註定只能做漢朝的刀下鬼。

他要說服伊稚斜避開漢軍的鋒芒,把保存實力放在第一位。

天剛剛放亮,草原還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趙信輕手輕腳地出了穹廬,直奔單于庭來了。

伊稚斜剛剛洗漱完畢,正在穹廬外練習刀法,遠遠地看見趙信疾馬奔來,心知是與昨天的軍事會議有關。

「自次王這麼早來,不知是為何事而來?」伊稚斜屏氣、收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

「卑臣昨晚想了許久,覺得有些話還是與單于單獨說好。」

「好!進去說話。」伊稚斜說著,先自進了穹廬。

「謝單于!」

趙信跟著掀開門帘,看見女奴們正忙著幫單于整理穹廬,把熱騰騰的奶茶倒進銀碗,放了一些油炸的牛羊肉和果子在旁邊。

幾碗奶茶入腹,伊稚斜便問道:「自次王對戰事有了新的想法?」

趙信不答反問:「單于認為此戰該如何應對呢?」

「嗯!寡人不是在問你么?」

「說打仗容易,可這打仗畢竟不是喝奶茶。」趙信比喻道。

「這還用你說么?」

趙信抬起頭看了一眼單于問道:「單于知道近年來我軍與漢軍作戰為什麼連連失利么?」

伊稚斜搖了搖頭。

趙信於是便把考慮了很長時間的想法陳說在單于面前:「依卑臣看,我們不是輸在兵力懸殊上,而是輸在眼光短淺上。匈奴立國已有數百年,卻沒有一部兵書,也不研習漢人的兵法,故步自封,以為自己很了不起。自劉徹登基以來,一再窺探我軍戰法,不但我軍鑄刀的秘密被他們偷去,而且連坐騎也換成匈奴的馬匹。而我軍至今仍然用老眼光去看待他們,動輒飲馬渭水,這不是閎大不經,無據妄說么?還有大家都喜歡偏安一隅,河西的王爺們斷言漢軍過不了祁連山,結果讓他們打個措手不及。」

伊稚斜的銀碗空了,但他卻忘記了續茶,因為趙信的話字字敲在他的痛處。他迷離著雙眼問道:「那依自次王來看,這仗還能打么?」

「現在已不是打不打的問題了。細作來報,漢軍以衛青為統帥,霍去病出定襄,李廣為前將軍,公孫賀為左將軍,趙食其為右將軍,曹襄為後將軍,已於近日越過長城,向北而來了。而我國內決戰呼聲甚高,單于若是棄戰,無異於不戰而降。」

伊稚斜驚道:「依自次王說來,這仗必敗無疑了?」

「從戰術上看,漢軍此次出兵總結了河西之戰的取勝之道,他們首尾呼應,左右一體,顯然是欲以十倍之數進擊我軍。敵我力量懸殊,決戰談不上,硬碰更非上策,眼下以自保最為重要。」

趙信拿過一個大碗,代表漢軍;又拿過一個小碗,表示為匈奴軍。先將大碗從下往上移,然後將小碗往左移。

「這就是避實就虛,聲東擊西。」

「寡人明白了。你是說漢軍欲圖寡人而不肯罷兵,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寡人這就傳令下去,對外放話說,寡人慾在東線迎擊漢軍,而暗中則把軍隊調往西線。」

「如果我估計沒錯,此次漢軍在東線出擊的必是霍去病。其人雖然勇猛,卻過於年輕,若聞單于在東線,勢必長驅直入,我軍可在迂迴中相機殲敵,等他明白過來,我軍早已反攻過來,一定會打他個出其不意。在此之前,單于要將我軍的輜重糧草悉數北撤,只留給漢軍一片空蕩蕩的沙漠,看它如何北進。」

「看來自次王在長安沒有白待呀!」伊稚斜快人快語,但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因為他已覺察趙信的臉紅了。

穹廬外開始沸騰起來了。

一輪金色的太陽從東方升起,照著積雪覆蓋的狼居胥山,照著冰層融化的余吾河水,隱約可以聽見冰塊碎裂的聲音和濤聲在草原上迴旋——這是匈奴人朝拜太陽神的時刻。

無論是貴族還是百姓都比往日更加顯得虔誠、嚴肅,有的人臉上籠罩著難以掩飾的悲愴。

伊稚斜走到祭壇的金人旁邊,他端起馬奶酒,用指尖蘸了灑向天空:

「臣民們,又要打仗了。漢軍即將進攻漠北,男人們立即到指定的地點去集合,老人和女人攜帶車輛輜重北撤,讓我們祈禱神聖的太陽神保佑匈奴人吧,把漢軍趕出大漠。」

從祭拜的人群中傳出悲哀的哭聲,接著便蔓延開來。尚未開戰,先聞哭聲,一種不祥的預感迅速覆蓋了單于的心田。

「是誰在那裡號喪呢?」

伊稚斜把憤怒的目光投向人群,立即就有士卒從人群中架起一個年輕人,摔到伊稚斜面前。

年輕人渾身發抖,癱軟在地上,祈求饒命。

伊稚斜沒有絲毫的憐憫和猶豫,就朝著帶隊的百夫長大吼一聲:「拉下去,用他的血祭祀太陽神。」

士卒拖著年輕人向祭壇走去。

劊子手手起刀落,那青年的頭顱就飛到雪地上去了。

士卒捧著血淋淋的人頭,放上祭壇。

伊稚斜再次地率領臣民跪倒在太陽神面前,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掠過跪在地上的臣民們道:

「臣民們!你們看見了么,這就是未戰怯陣者的下場!」

趙信的眼前滿是飛落雪地的人頭,一個接著一個。

而站在這血色邊緣的是一頭兇狠的公狼,它朝天長鳴的聲音傳到狼居胥山,又被彈了回來,在山巒間盪起經久不息的回聲。

衛青從定襄越過長城,長驅千里,終於在三月初遭遇了匈奴軍。

當晚,隊伍在大漠上宿營,剛剛布置好中軍大帳,李曄就領著細作前來稟報,說匈奴陣營旌旗飄揚,營帳林立,營寨內也是喊殺陣陣。顯然,他們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衛青十分驚奇匈奴人情報的準確和迅速,對李曄道:「匈奴軍雖然屢屢受挫,但它畢竟是一支長期賓士在大漠的勁旅,你立即去通知各路司馬,要他們以武鋼車布置連環營寨。完了之後立即回來,本將有要事與你相商。」

這武鋼車外殼上包裹著一層鐵皮,沿營寨四周布置,每車四卒,成圓形結構,渾然一體,可以四面警惕敵人的偷襲,只要一環開戰,則可連環策應。雖然十分堅固,卻是懼怕火攻。

在李曄即將離去時,衛青又反覆叮囑需防匈奴人火攻,然後才轉過來思考戰局。

匈奴人在漢軍到來前,已將百姓和輜重撤往狼居胥山以北,只留下空蕩蕩的草原和沙漠。雖然已經到了三月,可胡楊的葉子才剛剛透出點點綠色,讓人感覺春天的腳步何其緩慢。

站在營帳前,衛青望著綿延數里的營帳,臨行前皇上的叮囑再度在耳邊響起。

河西大戰,十萬匈奴大軍投降漢朝,徹底扭轉了自高皇帝以來的局勢。匈奴人再次北撤,意味著他們以後南來,將會更加不易。

劉徹強烈地感覺到,戰爭的主動權已經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是長公主陪他去樂坊聽李妍演唱「北方有佳人」的第二天,劉徹召衛青到宣室殿,指著漢匈形勢圖上漠南那一片遼闊的空間說道:

「近日定襄、代郡太守來報,匈奴軍在我邊城殺掠之後,忽然北撤,漠南已無人影。叛將趙信,斷言我軍不敢勞師襲遠,大將軍以為如何?」

衛青沉思良久道:「雖兵法有云:『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罷者後,其法十一而至』,然則兵無常勢,倘若運籌有度,未嘗不可!」

「遠途奔襲,騎兵為首。依你看,我騎兵戰力如何?」

衛青道:「河南、漠南、河西三戰,我軍擄匈奴戰馬數十萬匹,橫渡大漠應無問題。臣所慮者,乃輜重、糧草能否跟得上。」

「此亦朕之所慮也!朕已命少府寺、左右內史,並詔命邊關郡守,徵集馬匹四萬,步兵數十萬,轉輸輜重,接濟糧草。」劉徹並不等衛青回答,便將漠北大戰的想法和盤托出,「朕欲破敵人之狂言,祭天狼居胥山,飲馬余吾河畔。不知大將軍以為如何?」

劉徹說完,仰天大笑,那笑聲迅速積聚成車轔馬嘯的驟風,將衛青卷到了大戰的前沿。

第二天朝會上,劉徹頒布了進軍漠北的詔令。

衛青發現,皇上並沒有將霍去病所部交與他,這表明河西之戰後,霍去病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迅速上升。

他擔憂年輕的霍去病能不能擔得起如此重任。

帳外響起了腳步聲,那是李曄的。衛青的思緒被打斷了。

李曄詳細地陳述了武鋼車的部署及各路司馬的防守重點,衛青滿意地點了點頭。衛士呈上來餱糧,兩人簡單地用了晚餐,就進入正題。

「你說,單于會不會就在對面呢?」衛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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