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踏破乾坤拿日月 第一章 天外尋道入海荒

東荒地陸寬闊無邊,其地勢山形由西向東南延伸出去,最後演化為一個亂崖突角,深入到那浩淼壯闊的冪海之中,而佔據此處的,乃是一名喚占氏的小部族。

近海一側,十來丈高的白浪洶湧而來,不斷拍擊在岸灘礁石之上,時時撞出巨大聲響,人若站在前方,心神亦為這磅礴氣勢所撼動。

而就在不遠處,黃橙橙的沙灘上,一名十一二歲,身形瘦小的少年正拿著一把木鏟,奮力挖著什麼,就在腳邊,則擺著一隻草籃。

他十分專註小心,隨著那坑洞越來越深,小小身軀也是陷了進去,只能望見一蓬蓬泥沙自里飛出,此刻若有人把兩側沙堆一推,立可把他埋了出去。

忽然,他手底下一頓,聽得咯噔一聲悶音,似乎碰到了什麼。

他眼中一亮,立刻棄了小木鏟,雙手用力扒動,卻是挖出一枚邊沿有不少缺口的貝殼,只是表面光滑,分明是被人打磨的。

他小心將泥沙拂去,見上面刻有一個古怪紋路,儘管筆劃簡單,但望去古拙有力,滲透著一股荒蠻蒼涼之感。

「便是這個了。」

他雀躍一呼,這時忽聽得沙沙聲響。卻見一隻只小蟹從腳邊草籃中爭先恐後爬了出來。

「不好!」

他緊緊抓住那貝殼,連木鏟也是不顧,從沙坑之中一躍而出,就在他離去的一瞬間,沙灘霎時炸開,轟地竄出一頭身長三尺,生有兩爪的白腹怪魚。

少年在沙地上翻了一個身,順勢站起,看著那怪魚利齒在下方嚓嚓亂咬,一抹臉上混合泥沙的汗水,暗道一聲好險。

不敢在此多留,撒開腿往遠處一座座矗立在岸旁的岩崖跑去。

出去三四里,才跑至那高崖之下。

卻見峭壁之上,沿著山岩縫壑有一座座屋舍行廊,看去竟是花費大氣力在堅岩上鑿開孔洞,插入木楔石,再在其上搭建而成。

上方有人攏手大喊:「小猴兒,快些上來,咎鳥要來了。」

小猴兒應了一聲,道:「知道了。」

他把貝殼含在嘴裡,疾步衝上一個高坡,然後一個躍空,抓住一根掛下來粗索,沿其往上攀爬,三下兩下就爬到了第一個落足之處,隨後藉助岩壁上一塊塊突出來的木楔,一口氣登上了足有三十來丈高的石台之上,身形果真靈活敏捷的如同一隻小猴。

不過到了此處,距離到那最上方還有丈許高,四處無有任何借力之物,而一條本該掛在此處的軟索此刻也不見了蹤影。

這時上方突然傳來焦急催促聲,「快,小猴兒快。」

小猴兒只覺海風之中,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嘶嘯之音,回頭一看,見遠處一望無際的蔚藍海水之上,有一點點黑影在天際盡頭浮現出現,密密麻麻,彷彿無窮無盡,他不禁打了個哆嗦,咬了咬牙,在岩壁上一個踏步,後退幾步,幾乎是到了石台邊上,再發力一衝,踩著微微向里傾斜的都崖壁蹬蹬幾步踏了上去,再伸出手盡量去勾搭上方跳板,可他畢竟人小力弱,待衝力消盡,還是堪堪差了一點。

眼見著要掉落下去時,上方伸出一隻粗壯手臂,一把將他抓住,隨後拽了上去。

那手主人乃是一個精瘦漢子,一把將他丟在地上,狠狠罵道:「小猴精,看在你姐姐面上我拉你一把,下回再在這個時候出去,我可不來管你。」

小猴兒吐出貝殼,一咕嚕爬起來,嬉皮笑臉道:「多謝由哥。」

那漢子卻臉色一板,一把按住他的腦袋,往一旁凹洞塞去,催促道:「還有閑心笑,快躲起來。」

小猴兒順勢一彎腰,就到一個狹小逼仄的岩隙之中,這裡面已是有好幾個孩童,都是沖著他擠眉弄眼,他嘿嘿一笑,鑽到一處角落,把那貝殼小心放到懷裡。

外間那漢子臉色一肅,往遠處眺望,此時已能看那黑點模樣,卻是一隻只白羽赤睛,喙粗身巨的大鳥,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凶戾之氣。

他也不敢耽擱,閃過幾步,鑽入了事先開鑿好的岩穴之中藏身。

過得大約十幾呼吸,那厲嘯聲越發尖銳急促,匯成大潮而來,彷彿要將人耳膜撕裂。

那些妖鳥衝到近處後,一頭頭往在岩壁之上的灰色色藤蔓衝去,砸得咚咚直響。

小猴兒抱頭蜷縮,死死縮在角落裡,聽得外間狂風驟雨一般地撞擊,卻是一動也不敢動。

足足有半個時辰,外間聲息才平復下來。

又過一會兒,聽得嗵嗵鼓響,小猴兒與這幾個孩童知道危機解除,都是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從里爬了出來。

不但是他們,上上下下,綿延十數里的岩穴懸舍之中,也有一個個人影走了出來,看去足有萬餘之數。

不過其中有不少屋舍卻是破損斷裂,還有人被咎鳥從崖洞中拖出來啄死,殘屍墜在崖下,凄慘無比,只是海邊存活的部族,每天都可能有人死去,部族中人對此早已是習以為常。

忽然有人大叫一聲,「是赤囊!」

小猴兒一激靈,扒著欄杆看去,見下方石台上留著一隻差不多有半個人頭大小囊包,看去鮮艷奪目,十分勾人。

只是可惜,此刻已是有人捷足先登了,一名披著厚羽袍的老者帶著幾名壯漢將那囊包小心拿起,認真辨別了一下,欣喜喚道:「是百載囊,袞兒快來飲了。」

「走開,走開。」一個壯的如同牛犢一般的少年走了過來,把擋在身前的孩童蠻橫擠開,沿著繩索下到下方,一把奪過那囊包,仰頭灌下去,紅色汁液自他口角胸脯流淌出來,滴答落地,頓時一股香味飄散出去。

那老者無比心疼道:「慢點,慢點,莫要糟踐了。」

小猴兒無比羨慕地看著這一切,許多年齡與他差不多一般的孩童,也是留著口涎,瞪大眼睛,含著髒兮兮的手指,用力吞咽著。

咎鳥有把吞咽下去的食物存在頜囊的習慣,因其經常吞食能相互補益的草木精華,久而久之,裡間所積蓄的汁液足可比擬天材地寶。

哪怕族中成丁喝上一口,哪怕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覺疲憊。

不過這通常只有打熬過筋骨,由祭師傳授壯元秘法之人,才能一口氣吞上這許多,要是尋常孩童,則能一滴滴品味。

這喚名「占袞」的少年乃是族長之孫,自三歲起便開始習練內壯之術,遠遠不是同齡人可比。

待把汁液喝完之後,渾身變得赤紅無比,他打了飽嗝,吐出一股熱氣,把囊包往崖下一甩,此舉頓時引得不少孩童沿著繩索攀滑而下,趕著前去爭搶剩食。

占袞哈哈一笑。

小猴兒猶豫一下,未曾去爭,只是把手中貝殼抓得越發緊了。

羽袍老者十分寵溺地望了占袞幾眼後,翻上一頭大鷹之背,一聲呼哨,便駕著其來至位於峭壁最頂端的崖洞中,這裡十分寬敞,長寬足有十來丈,從岩壁痕迹來看,都是以人力鑿出來的。

行步到裡間,他把羽衣解下,甩給一個容貌姣好的少女,到了一個滿鋪皮毛的軟榻上躺下,自有侍女跪在榻前過來捶背捏腿。

這時又一名少女進來道:「族長,大祭師已是來了。」

老族長趕忙道:「快請。」

少頃,進來一名麻衣長發,眼神深邃的壯年男子。

老族長一揮手,道:「你等都下去。」

所有侍女都是退出穴洞,待這裡只剩他們二人後,他撐起身來,坐正言道:「大祭師,這已是這月來第三波咎鳥群了,蟆腹藤快要不足用了,不知大祭師可知這是什麼緣故?」

這些膜腹藤可食人獸,絕精怪,占氏族民將之種在崖壁上,利用這些精藤來保護自己免受各種外敵侵擾,但此藤一旦生長太多,亦會對整個部族造成危險。

不過此騰亦是咎鳥喜食之物,每隔一月就要過來捕食,但這些鳥類蠢笨,比那些兇悍妖物不知道好應付多少。

如此一來,既可令膜腹藤不至於太多,又避免了妖物侵襲,占族之人巧妙利用了平衡,得以在海崖這處繁衍了百餘載。

不過這一切從上月開始便不同了,每隔八九日,就有一群飛來,大大異於往日。

大祭師道:「這些鳥群非是來覓食的,倒像從北方遷徙過來的。」

老者一怔,擰眉道:「北方,可是那處出現了什麼變故么?」

大祭師言道:「不好說,許是多了一頭古妖。」

老族長揉了揉眉心,沉聲道:「古妖,如此說法也有幾分可能。」

往日古妖一出,會把周邊所有生靈當做口糧,導致數個精怪種群紛紛出逃,雖然咎鳥智慧低下,可一旦危機來臨,也會設法躲避。

老族長嘆了一聲,道:「如此說來,還會有更多鳥群過來,可蟆腹藤一旦被食盡,無有這些精藤遮擋,休說海中妖物,就是遠處林子來那些精怪,聞著我等血肉味道,就會爬上來將我吞吃乾淨。」

大祭師不由沉默,雖然他有一些「神通」,可要對付成千上萬的咎鳥卻是無能為力。

老族長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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