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身去天外觀落星 第一百九十九章 雙鏡一掃山嶽清

平都教上空,本是一片沉寂無聲,可忽然之間,有瑞雲紛涌,彩霞道道,宏聲震動,撒播萬里。

有知曉內情的喚道:「是溟滄派的洞天真人到了!」

這一聲喚出,許多教中弟子及宗派掌門都是吃驚,急急抬頭看去。

他們修為低微,從未見過洞天真人出遊,乍一見得如此景象聲勢,目中都是不自覺露出震撼之色。

然而洞天真人法力何等磅礴,身還未至,就有清氣彌播,滌盪長空,眾人極目觀去,也只見得無數燦光玄氣,內中好似模模糊糊人影,具體形貌,到底來得幾人,都不是望不清楚。

司馬權此時混在人眾之中,也是望上看去。

他本是面含冷笑,然而感受其中一股傾天清氣,忽然臉色大變,忙低下頭來,怕就這麼看著,會引得上面生出感應,同時竭力收斂自身氣機,不敢有一絲一毫漏了出去,心中卻是暗叫不好,道:「不想這回張衍也至此處,難道此次要退走不成?」

上次一戰,他著實被張衍打怕了,尤其是那殺伐劍器,現下他根本無力抵擋。

想了半晌,還是覺得若就這麼走了,卻是極不甘心,決定還是先辨辨情勢再說,而且這不過是一具分身而已,便是捨棄了,再修鍊個幾年便可還補了回來。

戚宏禪卻是帶著趙、伍兩位長老出了大塔,站在教中最高之處,白雲台上方恭候。

少時,天穹一開,就見四名道人現在半空之中。

秦玉裙擺飄動,衣帶當風,身下是一面水鏡蓮花,荷尖之上點綴珠露,葉瓣片片舒展。

顏貢真則站在竹筏之上,身周竹葉飄拂,青氣繚繞,有陣陣清香傳出。

沈柏霜腳踏雲霜,漫空環卷,如煙似水,身後靈光凝實,好若背倚高山。

而在三人之前,卻有一駕蛟車馳來,張衍坐於車輿之內,一十六條墨蛟在前開道,上方帷蓋遮頂,兩旁玄氣滾盪天穹,杳然幽遠,飄忽難測。

待四人降下清光,落定台上,戚宏禪帶著趙、伍二人上來與眾人見禮,並道:「此回當要謝過溟滄派諸位道友前來相助。」

張衍當先回禮,道:「戚掌門客氣了,既為友盟,守望相助乃是理所應當。」

戚宏禪早在下方擺好了宴席,與秦玉等人逐一打過招呼後,便請得他們去往高台上座。

姜崢不便與洞天真人同座,不過他身為張衍弟子,卻是被引到了下一層壇台之上。

這處桌案廣大,乃是平都教形制,呈一回字模樣,只缺一口留外,三面皆可坐得,正對前方處擺有一隻青銅小鼎。

落座下來後,自有百餘名女子上來進獻歌舞。他並不出聲,只靜靜看著,桌案之上杯盞也是一動未動。

他得張衍關照,此來有正事要做,故時時刻刻調運內息,力求把自身法力維繫在完滿之態。

因此來洞天弟子只他一個,下面之人知他身份,但卻拿不准他脾氣,一時也無人過來。

然過不多時,卻是上來兩名一男一女,男子束髮高冠,袍服寬大,有王者氣度,女子風冠霞帔,明艷多姿。這兩人似是被樂聲吸引過來,見他獨踞一案,那男子上來作勢一揖。道:「叨擾道長,小王夫婦可否坐在此處?」

姜崢客氣回禮,道:「自是可以。」

這對男女神情露出欣喜之色,道了聲謝,就在他右側席上坐下,他們卻也不來相擾,只是觀賞舞樂。

待一曲奏畢,那男子連連撫掌,似仍在回味。

好一會兒,他在那女子提醒之下才回過神來,面帶歉意道:「小王見得好曲,一時忘形,還請道長勿怪。」

姜崢自不會介懷,問道:「卻不知尊駕是哪一國王侯?」

那男子一抬手,道:「小王程若懷,乃是璐國封君,此是小王側妃余氏,還未請教道長稱呼?」

姜崢言道:「貧道姜錚,此行隨師長來此。」

璐王恍然道:「原來是溟滄上仙,難怪一人獨坐此處。」又一聲嘆,「玄門大教,神仙之地,著實令人欽羨。」

知曉姜崢乃是溟滄派出身,兩人都是不禁露出羨慕嚮往之色。

西南之地廣闊,這裡只平都教一家獨大,是以諸侯多是信眾,不過因溟滄派與平都教兩家素有淵源,是以底下王公貴戚皆知溟滄派方是正教所在之地。

不過兩人對溟滄派中情形一概不明,故並未主動去打聽他師長為何人。

姜崢未曾入得溟滄之前,常在成江兩岸走動,這西南之地路途太過遙遠,倒是未曾來過,後來入了蓬遠修道,專註修鍊,倒是少有外出了,對平都教卻是了解不多,便問道:「聽璐王之言,也是一位慕道之人?」

璐王起指一捺自己鬍鬚,道:「鍊氣可長生駐顏,可養性護命,好處說之不盡,」他看了一眼姜崢,把身坐正,笑問道:「道長可能看出小王與愛妃壽數幾何?」

姜崢笑一下,道:「璐王已到了當知天命的年歲,璐王妃倒是尚在青春。」

璐王頗是吃驚,他早年服食過一枚異果,平常又鍊氣不輟,不知他底細之人,當真會辨錯年歲,他也常常為此而得意,未想一眼便看穿了,也是嘆服,他好奇問道:「道友是如何看出的?可是用了什麼法術么?」

他雖早是開脈,但畢竟不是什麼正經修士,能到得此處也是因為一國之主的身份,根本無法辨得姜崢道行如何,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對方似很是不凡。

姜崢笑道:「倒非用什麼法術,只要修為到了,自能去偽存真,辨得本來。」

璐王聽得似懂非懂,正要再問,璐王妃在旁輕輕推了他一把,嗔道:「王爺,上真道法,豈是我凡俗之輩可以弄得明白的。」

璐王忙道:「哦,對對,是小王冒失了。」

姜崢與他交言幾句下來,才知璐國舉國上下,凡識字讀書之人,都會去求得一二鍊氣之術,而平都教周圍倒也非是他一國如此,百餘諸侯國皆是這般。

這倒非是這些人嚮往長生,而是因為西南瘴癘橫行,又有許多毒蟲猛獸,故以此強壯筋骨,怯病去災。

而平都教弟子,也多是從這些諸侯國及下宗門中挑選,是以彼此聯繫卻是緊密非常,教中一聲令下,隨時可將西南所有力量都是動用起來,無人敢有違抗。

璐王與他閑談之中,也是問了許多有關溟滄派之事,姜崢只揀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說與他知,卻是令其頻頻驚嘆,神往不已。

璐王感慨道:「修道寂寞,小王乃是俗人,卻是受不得束縛,只是每日打坐,都覺難以忍熬,幸好有一個好物可供消遣,今我與姜道長也是投緣,就請道長一觀。」

說著,他在袖中摸索了一陣,緩緩拿出一面小鏡,隨後在鏡面上伸手一抹,上面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衣衫雖是破舊,但看得出經常清洗,此刻正蜷縮在一處牆角,臉龐微微朝一旁側去,入神之極,卻看得出其在傾聽著什麼。

鏡光一轉,卻是看到牆垣之內,有一道人正在授課講法,下方有二十餘名弟子,也都是十來歲的年紀,除了少部分人正襟危坐,多數都是聽得昏昏欲睡。

姜崢看了一眼,道:「偷學?」

璐王拍案道:「不錯,他正是在偷偷學道,我瞧了這少年人許多時日了,這人倒也聰明,家中貧寒,無錢去讀道學,只得躲在門外偷聽,自是這般做遲早會被人拆穿了,到時怕是下場不妙。」

姜崢出身貧苦,又在人間紅塵之中打滾了數十載,從那少年種種舉動及衣著之上,就大致把其家中情形猜了大概。

他十分理解,對這少年而言,在此偷聽關係到其是否能打破塵牢枷鎖,若得成功,便能改換一家人之命運,就是再冒險,想來也會去做得。

而璐王卻是不同了,生長深宮,自小錦衣玉食,小民種種對他來說很是新奇,只是他們無趣之時的調劑。

這時景象陡變,一隻黃狗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對那少年又撕又咬,隨後幾個少年人帶著一群家僕模樣的人趾高氣昂的出來,不斷拍掌,看得出在那裡叫好。

姜崢微一皺眉。

璐王妃啊了一聲,輕輕掩口。

那少年一會兒就被咬得鮮血淋漓,而內牆之中學生也被驚動,都是跑了出來,在那裡指指點點,有些人還心生不忍,有些人卻是幸災樂禍,卻無一人上前阻止。

璐王卻是看得津津有味,璐王妃扯上了他袖子,哀求道:「王爺,這孩子委實太過太可憐了。王爺,不若接來宮中撫養。」

璐王隨意道:「好,只要愛妃喜歡,幫他一回又如何。」

他不在乎那少年如何,但這等隨手決定一人之命運的感覺,卻令他很是喜歡,好似自家果真成了高高在上的仙人一般。

姜崢目光平靜,他很是清楚,璐王妃這等人物,有時候會對小民投以憐憫之心,但那是自上而下的施捨,只是一時觸動,或許過去幾日,就會忘得乾乾淨淨,拋諸腦後了。

他於心下稍作推算,發現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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