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身去天外觀落星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昨日西河今驪山

龐芸襄、伍威毅與張衍一席話後,便在溟滄派內盤恆了數日。

這些天中,按照先前所約,三家弟子來了一個論劍鬥法。因非生死之戰,只為增進三家情誼,自然是和氣收場,只要下場比斗之人,幾乎人人是都了一些好處。

這番比斗下來,不知不覺已是近了玉陵祖師飛升之期。

張衍思忖也該是動身之時,把殿中一應諸事妥善安排下去後,便就乘動蛟車,與還真觀、平都教二派人眾合作一道,卷盪起浩浩清波凝光,同往驪山而來。

一日之後,東華洲西南群山已是浮現眾人眼帘之中。

驪山派所佔地陸,是西南三派之中最高,平日因禁制之故,遮掩在一片濁霧厚雲之中,無人可以窺得全貌,不過這幾日自是不同,因玄門各派同道齊來觀禮,早便撤去了陣氣,一望便可得見。

龐真人一向謹心修持,雖還真與驪山也算挨近,但之前卻從未到過這處,此刻見遠方煙色如黛,曉風拂過,橫川之上有兩抹青青山色,如少女畫眉添妝,筆濃之中,更見俏麗,她不由贊了一聲,道:「這般美景,幾時曾見。」

伍威毅卻是搖頭。

張衍不覺笑了一笑,道:「伍真人莫非不喜這等景物?」

伍威毅嘆道:「千餘年前,我方是一童子時,曾隨恩師來過此處,那時此地仍為西河派山門,所見之景,絕非今日模樣,而是一片宏闊山河。」

眼下驪山派所在之地,本來是西河派道場,派內宮觀,向來規矩整肅,以嚴毅示人,兼外有大河滔滔,群山皆小,更顯氣勢雄凝,方正剛拔。

然而等玉陵真人入主此地後,因她自家另立一脈道統,為顯與前派不同,故大肆整飭,除一口囚龍井尚留外,餘下宮觀皆是推倒砸爛。更以大法力分江截流,將門外那一條奔騰西河化作千百溪泉瀑流,還在其舊址之上載滿芍藥、牡丹等名卉貴花,於是山表氣象,盡化錦繡,昨日鬚眉,皆上顏色。

伍真人也知,玉陵真人如此做是為免世人把她視作西河傳人,是以下狠手戰斷舊風,但一家大宗道統生生在眼前斷絕,如今再也難尋半分痕迹,他也是悵然唏噓。

隨三人法駕漸前,已是近得那處大陣,就見眼前薄霧逐漸淡去,卻是又露出一處綿亘千餘里的懸空山脈,飄飄渺渺,清光流空,分明一處仙山靈府。

伍真人指著言道:「此就是那原來燕涼山,也就是原來西河派正山門,玉陵真人成就洞天之後,就以神通之術,斷峰碎崖,浮山在天,又在兩旁營造了十數座懸空山洲,是驪山弟子而今居住所在。」

驪山派門中此刻也是察覺到三位洞天真人聯袂而來,陣陣仙樂之中,陣門大開,高展百丈,橫敞數十里。裡間馳出千數花舟,結綵飄環,輕花飛舞,正中是一駕大法筏,一名英姿勃勃的白衣女子站在其中,萬福一禮,清聲言道:「驪山門下沈梓辛,恭迎三位真人。」

在門前見禮之後,沈梓辛一抬手,將法筏移開,驪山眾弟子皆是往兩側避讓,分開一繁花錦雲鋪就的平坦大道,口中齊聲同音,恭聲相請。

玉陵真人畢竟是玄門前輩,張衍等三人為示敬禮,就在陣前下得車駕,步移入山,身後三家弟子也是齊齊下了飛乘法器,跟隨師長而來。

進得山門,當頭先是一座迎恭殿內,門庭寬廣,恢弘大氣。

此後再是坤和殿、觀容殿,三殿皆是修葺精麗,明光輝映,而兩側沿廊之上,不時可見有女修提竹藍而過,外有漫山海棠,艷色嬌嫩,香氣陣陣。

這三殿一過,便是一條「蓮心道」,無邊水淵之上,可見朵朵蓮花飄來,張衍一笑,踏了上去。每走一步,必有一朵至腳下迎承。三人不疾不徐,直往正道而去,在水雲之中,其身影逐漸消逝,望去竟是越行越快。

而其身後一眾門人弟子,卻因功行修為不同,許多越走越偏,不多時,就分出了前後緩疾。

有些沉不住氣的子弟見跟不上自家師長,便欲要行功飛遁,可是方才運法,卻見面前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飛騰片刻,又落了下去,見腳下所踩,卻還是原來那片荷花,知是有陣法阻攔,只得老老實實邁步前行。

只如此一來,眾人最後所去之地也各是不同。不過不管落至何處,自然有女儀官上前,接引去那宴客所在。

張衍三人皆是洞天真人,自視此為無物,不一會兒已是到了對岸水台之上。

張衍回望一眼,笑道:「蓮花洗心,映照道情,玉陵真人所設此路,最能拷問道心,稍候弟子之中,能至此處的,那必是心存執意,一心向道的。」

龐、伍二人皆是稱善。

三人此刻環望四周,見自家正站於一大丘之上,此處重樓疊閣,摩天連雲,階曲連廊,引風帶水,又滿植百花古木,而山巔之上開一大湖,由天望下,玉露珠盤,精波氤氳,泛舟水上,朝可攬陽弄雲,夕可棲霞枕月,要說景緻,在玄門諸派之中也是少見。

龐真人道:「我聞玉陵真人在群巒之中獨辟一山,劃為苑囿,想來就是此處了。」

伍真人搖頭道:「這驪山派中,只仰仗玉陵真人一人支撐,她卻此般作為,這等損折功行以換山水秀色之舉,卻不為我輩所取。」

龐真人卻有不同之見,道:「伍道友此言差矣,便是如此,玉陵真人還不是一樣修至而今飛升境地,我輩之中,又有幾人能及?」

伍真人呵呵一笑,也不作爭辯,道:「龐真人說得也是。」

話雖如此,可他心下卻不以為然。

玉陵真人能有今日,固然天資超凡拔俗,少有人能比得,可說到底,卻也是佔了西河派的便宜,得以坐鎮靈眼,才有今時今日。

他最為佩服的,還是廣源派沈崇,無憑無靠,自家硬生生開創一條飛升之途,那是當真資才無雙。

不過就是這般,廣源派自其走後,也是一落千丈,驪山派若無後繼之人,在他看來,也很可能也步其後塵。

此刻那蓮心道之中,魏子宏正踏步向前,此回前來,張衍門下只是帶了他一人。

他在三家弟子之中修為最高,因為行在最前,後面有一名弟子道:「這位道友可是先前來過此處,可知這處門道?」

魏子宏心道:「我前回到此,驪山弟子只給我開得一扇偏門,不過是走馬觀花,所見之人也不過,我哪裡去知道這些?不過恩師既然不說,想來無甚要緊,那隨波逐流就是。」

可過不許久,他見自家便是站著不動,與眾弟子之間相隔也越來越遠,便在水上一拱手,對著相熟幾人道:「諸位同道,那魏某就先行一步了。」

說罷,就邁步踏蓮向前。

只他行走不遠,忽然心有所覺,轉首一看,卻是見一名平都弟子竟漂在後方,只落後他數十丈,其腳下卻有三朵蓮花,似正在猶豫往何處去。他心下動了動,便喊了一聲,「這位道友,可往此處來。」

那道人雖因面前水霧阻隔,見不到他在何處,但卻毫不猶豫朝聲發方向行步而來,很快就到了近側,見了魏子宏,他打一個道躬,言道:「多謝這位道友指點迷津,在下蘭延初,未敢請教道友名諱?」

魏子宏起手一禮,也報了自家名姓。

蘭延初恍然道:「原來是瑤陰魏掌門,難怪難怪。」

兩人客氣幾句,便結伴同行,半路之上,卻又遇得一名喚孔叔童的還真觀弟子,其人儀容極美,瀟洒不拘,與魏子宏一般,同樣也有三重境修為,這三人之中,倒是蘭延初修為最低,不過其並未再落下,很快走完了蓮心道,踏足於一排玉階之上。

把首一抬,見對面站有三人,正是三位真人,連忙上前拜見自家師長。

伍真人見蘭延初身在此列,不覺有些意外,道:「延初,不想你能到得此處。」

蘭延初躬身道:「弟子慚愧,乃是途中魏道友喊我一聲,才走出迷途。」

張衍笑道:「伍道友,你這徒兒雖眼下功行尚還不足,但能過蓮心道,那未來成就,卻就不見得差了。」

伍威毅不覺點首,平都教與別派不同,一身道法所系,皆在法靈之上,因而許多弟子只是一味鍛煉法靈,反是疏忽了根本,蘭延初卻是難得未忘此節之人,心下不禁想著,回去之後,當要多多點撥這名弟子。

同時他心下忖道:「玉陵真人設此一道,可試煉出諸弟子道心,倒是讓此來諸派都是受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

此時忽聽一陣環佩聲響,就見一名女修款步而來,道了三人面前,襝衽一禮,道:「恩師特命小女來迎候三位真人,請三位真人暫移玉趾。」

龐真人見她也得三重境修為,道:「你功行倒是不差,是玉陵真人第幾個弟子?」

那女修躬身回道:「勞龐真人動問,小女子明畫屏,乃杜山先生座下八弟子。數月前方才修至此境。」

說完之後,她再是一禮,就在前面引路。

幾人隨她而行,過得三座跨江虹橋,又百餘步後,到得一座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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