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漢皇痴迷思傾國

劉徹的思想沒有一天停止運轉——他的人生已進入最成熟的時期。他終日里盤算的就是如何鞏固和擴大河西戰果,書寫歷史新的輝煌。

班師大典過後不幾天,他就頒布詔書,大赦天下。

他從沒有忘記滇地曾阻止他開通身毒道的事,一旦緩過勁來,他就籌劃著用武力去征服這個狂妄自大的南方夷族。

為了訓練水軍,他詔令在長安城西南開鑿昆明池,引來了潏河、灃河和滈河水,開闢了方圓近四十里的寬闊水面。

時序剛剛進入七月,他又頒布一道詔書,減去隴西、北地、上郡一半的戎卒,適當放寬了徭役。詔書到達三郡,官民為終獲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而慶幸。

與此同時,由張湯和趙禹修訂的大漢律法也進入了更加嚴酷的實施期,廢免的大小官吏越來越多,以致早年空蕩的廷尉詔獄,如今已是人滿為患。

劉徹乾脆就徵發他們去開鑿昆明池,也免得朝廷再為徵發徭役而與百姓發生衝突。

四季輪迴,大漢王朝就在這樣緊張的腳步中又迎來了一個秋天。

李蔡的情緒就如這秋風一樣清爽而又浪漫。真是天賜良機,去年南越國送來了通曉人語的鸚鵡和大象,今年敦煌又獻來一匹神馬。

那獻馬的人竟是一個發配到邊塞的刑徒,名字叫暴利長,他是在一個晨曦微露的黎明,被一聲仰天長嘯驚醒的。他衝出門一看,天哪!那是一幅怎樣的情景呢?那池水如同巨鼎中燒開的水,浪花翻卷,那映在水中的晨光如同五彩霓虹,金鱗銀甲;那從水底發出的怒吼聲如同春雷,震耳欲聾。

過了大約一刻,但見一道水柱直上九天,與雲彩交織在一起。

正當他大驚失色之際,一匹神馬踏著水花,從祥雲間輕輕落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馬突然張口說道:「請帶我去長安見皇上。」

暴利長道:「帶你去見皇上有什麼好處?」

「免除你的罪罰。」

這是上蒼賜予的神物。於是,他潛入長安城,通過早年的一位朋友找到李蔡,聲言要將這神馬獻給皇上。

這傳奇是真是假沒人知道,但一匹比先前的「天馬」還要高大的神馬,卻讓三公九卿都見到了。

李蔡沒有絲毫猶豫,就把獻馬的機會抓在手裡。他說服衛青先將神馬送到上林苑馴服,然後再作為皇上的坐騎。

馬的性子很烈,人還沒有走到跟前,它就發了性子,前蹄騰空,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衛青上前拽住馬韁,剛剛跨上馬背,它一個蹶子就把他摔了下來,兩隻環眼望著跌倒在地的衛青,不知是得意還是嘲笑?

衛青被烈馬逗得興起,從地上爬起來就衝上前去,想重新上馬,孰料那馬也變了計策,只圍著衛青兜圈子,就是不讓他得逞。如此三番,衛青便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了。他看了看馬監,說了一句「廉頗老矣」,便將鞭子丟到一邊。

在衛青與神馬周旋的時候,霍去病一直在一旁摩拳擦掌,及至衛青「敗下」陣來,他已經按捺不住,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死死地抱住馬的脖子強往下按。於是,馬與人展開了較量。

一個使出渾身的力氣,想將對方扳倒在地。

一個憤怒地要擺脫來者的羈絆,後蹄立地,向後騰起。

一個腳下磐石,重若千鈞。

一個四蹄生風,發出「嘚嘚嘚」的聲響。

霍去病被帶出好幾步遠,卻始終沒有鬆手。

那馬的前蹄跪下了,鼻孔間噴出灼熱的氣息。衛青看著,忽然想起當年與野豬搏鬥的情景,口中喊道:「去病當心!」

就在這時,險情發生了。

馬趁著霍去病一不注意,就騰身一躍,前蹄就朝著他踏來了。

霍去病一個鯉魚打挺,躲過了攻擊,再一個空翻,躍上馬背,雙手緊緊抓住鬃毛不放。

大家剛剛舒了一口氣,不料險情再生,神馬忽然來了一個就地打滾,想把霍去病壓在身下。就在眾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時刻,只見霍去病一個滾翻,離開了神馬,穩穩地站在了幾米遠的地方。

這一場人馬角逐,看得眾位大臣心驚肉跳。

李蔡急忙上前詢問:「少將軍無恙吧?」

霍去病喘著氣,臉上露出訕訕的笑意:「晚輩河西轉戰,也沒有像今天這樣筋疲力盡。」

李蔡尷尬地揩一把額頭的汗水道:「少將軍無恙就好,無恙就好。」

他高漲的情緒開始回落,他暗自慶幸馴馬的不是皇上,否則,自己就是死罪。

他暗地裡罵那個獻馬的暴利長,這傢伙幾乎要陷自己於不忠。他還想求得寬恕,去死吧!

就在三公九卿們相互交換眼色、唏噓之際,耳畔卻傳來包桑細長的喊聲:「皇上駕到!」

糟了!皇上到了。李蔡的手心頃刻之間就冒出汗來。

他對皇上的性格再清楚不過了,他總是喜歡享受挑戰的快感。年輕時,他就憑藉勇力屢次要去搏熊,如今又怎麼會在一匹烈馬面前退卻呢?

他一定會借降服烈馬的機會宣揚他攝製四海、鯨吞域內的氣度和力量,那樣一來,他獻馬博得皇上歡心的初衷就被打破了,他多日來的苦心經營就會付之東流。

劉徹今天輕衣簡裝,內著橘紅色深衣,外罩荷綠色短袍,腳蹬一雙綉了雲頭的軟靴,腰扎銀色玉帶,頭戴一頂紫金冠,看上去分外精神。

其實,聽說衛青、霍去病在上林苑馴馬,他早就來了。他只是不讓包桑聲張,在一旁默默地看了許久。

兩位將軍與神馬搏鬥的情景讓他生出不盡的感慨,他不禁問自己是否還有當年的雄心和勇力?御座坐久了,連他自己都覺得老了。

但此刻這匹桀驁不馴的烈馬喚起了劉徹久違的情懷,他顧不上大臣們的參見,就衝到了馬前高聲道:「讓朕來看看,它究竟有多厲害?」

李蔡聞言大驚道:「皇上!萬萬不可,皇上乃萬乘之軀,萬萬不可!」

接著,衛青、張湯等也都紛紛上前勸諫。

只有霍去病年輕氣盛,反而贊同劉徹的舉動:「臣在侍中多年,深知皇上胸懷天下,勇力過人,既然這馬將來皇上要騎,不妨今日一試。」

衛青的臉頓時沉了下來,責備道:「你作為驃騎將軍,朝廷重臣,不該如此輕率。萬一那馬傷了皇上,你如何向天下交代?」

霍去病笑道:「舅父多慮了,有孩兒在一旁護著,敢保萬無一失。」

劉徹臉上也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眾卿在朝多年,倒不如一個年方弱冠的年輕人。」

他說著話就來到神馬旁邊,一手托起神馬的下頜,一手梳理著它的鬃毛,像是與一位久別重逢的故人說話,言詞中多了許多的親近與平和。

然後他輕輕一躍,翻身上了既無鞍韉,又無轡頭的馬背,用手拉著它的鬃毛,那馬一聲嘶鳴,朝前跑去。

眾臣追著人馬的背影望去,只見那馬周圍,祥雲繚繞,五彩絢爛;馬頭上隱約飄著兩團火,照得劉徹金光四射。

衛青、霍去病大惑不解,自與匈奴開戰以來,他們俘獲戰馬數十萬匹,什麼時候見過如此神駒呢?

那麼烈的野牲,見了皇上竟通得人語,服服帖帖,莫非上蒼果真要賜神馬於漢廷?

而李蔡這時再度陷入了倉皇和驚恐,他對著神馬馳去的方向,幾乎是帶著哭腔祈禱上天保佑皇上平安。

他這一跪不要緊,剛剛還沉浸在神馬傳奇中的大臣們似乎都在一瞬間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呼啦啦地跟著跪倒了。

衛青見狀,對霍去病和警蹕們喊道:「速去護衛皇上!」

「嘚嘚嘚……」一隊人馬朝南去了……

可劉徹並沒有與追趕他的隊伍相遇,當他一陣風似的回到馴馬場、安然無恙地站在失魂落魄的大臣們面前時,竟然對大家的行為大惑不解:

「卿等這是為何?」

聽見耳邊傳來皇上的聲音,李蔡的心終於鬆弛下來,人也如散了架一樣癱軟在地。半天,他終於哭聲道:

「皇上回來了!皇上回來了!臣……」他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劉徹輕舒氣息,慢撩衣袖,從馬監手中接過轡頭,給神馬戴上;馬監立即捧來一副鞍韉,捆上馬背,牽著馬繞場一周,回到皇上身邊的時候,就見那馬身上滲出殷紅色的血,劉徹用手去摸,汗腥撲鼻。

李蔡心中的憂慮又加了一層,後悔當初怎麼鬼使神差,弄了這不祥之物回來,這不是自招其禍么?

「臣罪該萬死,不該聽信奸人妄言,致皇上受驚!」

當他正準備接受訓斥時卻聽到劉徹爽朗的笑聲:

「受驚?哈哈哈!朕騰雲駕霧一番,好不快哉!何來受驚一說?眾卿不必擔驚受怕,張騫當年從西域歸來時,曾說那裡有汗血寶馬,其日行千里,汗為赤色,想來就是此馬了。」

他告訴大家,方才騎在馬背上的時候,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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