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月夜遇刺蒙虛驚

彎弓一樣的新月,懸掛在西邊天際,清幽而又朦朧。

衛青告別軍營,踏著淡淡的月色回府,抬望一眼北斗星,他的思緒立時就回到了塞外的草原。

馬思邊草,將戀盔甲,沒有仗打,他覺得渾身都不舒服。這天下午,他再也在大將軍署中待不下去了,在期門營中與將士們演了一場軍陣之後,他才感到痛快了許多。

現在,聽馬蹄「嘚嘚嘚」的響過街道,衛青就想起白天里皇上與他的對話。

皇上特意傳他到宣室殿表明了立劉據為太子的意向,要他嚴格約束自己和家人,千萬不能因此而讓朝臣議論。

其實前幾天皇后已表明了這個意思,只是這話從皇上口中說出,分量就不一樣了。

守衛在門口的衛士看到大將軍,急忙上前迎接。

戰馬在被拉進馬廄的時候,發出悠長的嘶鳴,驚動了丫鬟翡翠,她忙對長公主道:「公主,大將軍回來了。」

長公主正在欣賞從宮中帶回的禮物,笑嘻嘻地站起來對兒子們道:「快去迎接父親。」

三子奔出門外,卻怯怯地站在一邊,在父親面前,他們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拘束。

衛青的眼睛潮濕了。

他很少有這樣體味愛子之情的機會。他把整個生命都交給了疆場,這樣的幸福時光對他來說真是太珍貴了。

可就是這短暫的幸福,他也很快地就收進心靈深處,隔幾步遠,他向大兒子衛伉問道:「近日沒有再出去糟踐百姓么?」

衛伉的臉有些發熱:「自從上次父親訓誡之後,孩兒再也不敢了。」

衛青並沒有給兒子們一絲笑容,反而加重語氣道:「無論何時都不可忘記,為父也是牧羊出身,也曾做過苦役,你欺負百姓就是藐視為父。」

「孩兒記住了!」三個兒子低下頭,不敢再看衛青的臉色。

但他的一番話卻觸動了長公主的忌諱,但當著孩子們的面,她又不便發作,只好搪塞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快去睡覺吧,明早還要讀書呢!」

一進前廳,衛青就看到放在案頭的一對和田玉雕葡萄,這不是張騫從西域帶回來送給皇后的么,怎麼現在到了自己的家裡?

衛青指著案頭問道:「這個……」

「夫君是說這和田玉雕?這是皇后送的呀!」

「哦!」這對姑嫂之間的不快,終於在元狩元年的春天得到和解,這讓衛青多少有些欣慰。但衛青清楚,她們和解的原因,是因為皇上馬上就要冊立太子了。

果然,在翡翠呈上茶點後,公主就漫不經心地說道:「知道么?皇上要立太子了。」

「知道了!朝會上沒有爭議。」衛青已換上深衣,端著一碗茶席地而坐。

「啊!」長公主抿了一口茶水,喜悅都寫在了嘴角,「如此,皇后送的玉就越發珍貴了。」

衛青沒有接公主的話,卻從內心感激姐姐的大度。

長公主自顧自地繼續道:「只可惜,本宮沒有個女兒,要不也會有個金屋藏嬌!」

一說就是這個!衛青在心裡埋怨她太功利。他從來沒想靠裙帶關係去為衛家塗上任何榮耀的光環。

他正要把皇上與自己的談話說給長公主聽,卻不料她按照自己的思路,說出了一番讓衛青意想不到的話來。

「沒有女兒,咱有兒子也不錯啊!明日本宮就去找皇后,讓她答應把陽石公主嫁給伉兒。這樣一來,不也是親上加親了么?」

長公主為自己的發現而情不自禁地拉起了衛青的衣袖,急急問道:「夫君以為這樣如何?」

衛青笑道:「不可,他們之間相差許多歲呢!」

公主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皇上當初不也比阿嬌小三歲么?」

衛青便不再說話,好不容易有一個夫妻團聚的氛圍,他不願意此事影響了這種氣氛,於是說道:「世間一切都是緣分,究竟怎麼樣,看他們的造化吧!」

長公主正在興頭上,並沒有聽出衛青的弦外之音。

衛青趁勢就把皇上的意思轉達給她聽:「皇上今天特地召見我,告誡我要以田蚡為戒,千萬不要恃權弄威……」

「這與恃權弄威有何關係呢?夫君是怕朝臣嫉妒吧!他們有什麼好嫉妒的?讓他們領上千軍萬馬,去提著匈奴人的頭顱回來,也向皇上討個大將軍做做?」長公主嘴唇間露出一絲鄙夷,「只恐怕他們沒有這個膽量,也沒有這個能耐。」

衛青知道再說下去也無益,倒不如暫且擱置爭議,小心地呵護夫妻間的情感,於是他轉移了話題:「夫人累了一天,也該早些歇息了。」

「夫君還有事么?」

衛青嘆了嘆氣道:「上谷太守郝賢從邊關傳書來說,近來匈奴人又在上谷一帶搶掠,要我稟奏皇上,因此今夜又得晚睡了。」

「眼下皇上正忙著處理淮南的案子和冊立太子,夫君還是不要分心的好。」

衛青聽得出來,長公主很希望這個夜晚屬於他倆,但有一封前方的戰報在心頭擱著,他能貪戀兒女之情么?

夫妻多年,長公主了解衛青的性格,她忙叫來翡翠安排伺候好衛青,自己才依依不捨地回了內室。

進了書房,展開郝賢送來的信,衛青的心就再也無法寧靜了。

自統兵以來,他覺得這樣拉鋸式的戰爭持續下去,勢必有一天會使得民生凋敝,國力衰弱。但如何求得邊陲永久安寧,他一時也還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長公主的話不無道理,目前淮南王謀反之案尚未結束,而冊立太子又在眼前,朝廷暫時無暇北顧。他也只能寫信給郝賢,要他據塞堅守,不要輕易出擊。

眼見時候不早,衛青鋪開絹帛,剛寫了一個開頭,他忽然覺得窗外似乎有人影晃動,接著就是衛士的喊聲。

他卻沒有聽見回答,只有兵刃相撞的鏗鏘聲。

衛青來不及多想,「嗖」的從身後拔出寶劍,衝出書房。

初生的月牙早已西沉了,府院里里黑魆魆的,幾個朦朦朧朧的影子攪在一起,暗夜中,兵刃的相撞伴隨著呼呼的風聲和人的喘息聲,借著微弱的光可以看見,雖然四五個衛士將刺客圍住,卻始終不能近身,衛青便知今夜的行刺者絕非等閑之輩。

衛青跨下台階,朝著廝殺的人群大吼一聲:「你等退下,待本官取此賊首級。」

這兩人一個是刺客遊俠,一個久經戰陣的將軍,就在這黑夜裡殺將起來。刺客一個「撩」法,破了衛青的招,又一個「泰山壓頂」,從空劈下,衛青並不慌忙,使出「架劍」,奮力將敵手的兵器撥向一邊,那力量如同崑崙崩壁,震得刺客手腕發麻。

刺客心中暗驚,平日聽說衛青勇冠三軍,看來確無溢美浮誇之嫌,他自然不敢掉以輕心。於是騰身後退一步,躲開攻勢,隨之弓步格擋,卻被衛青死死壓住不能脫身。雙方怒目對視,相持良久,刺客的呼吸明顯地短促了,試圖從衛青的劍下抽出自己的兵器。未料衛青借力發力,賣出一個破綻,刺客不防,踉蹌幾步,一個撲空,險些撲倒在地,還沒有等他回過神來,衛青的劍鋒就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衛青借著火把打量著刺客,不禁大吃一驚,他不是別人,正是白日午後在期門軍大營中接受他問話的什長王欽。

「本官與你並無怨仇,你為何要深夜行刺?」

刺客面對兵鋒,臉上並無懼色:「受人之託,必當竭力盡命。既然落到大將軍手中,我也無話可說。只是我並不是王欽,我乃淮南遊俠陝寒孺。」

衛青驚異地「哦」了一聲,他立即覺得這長安城中,行刺者絕非一人。也許在自己的大營中,就潛伏著具有更大陰謀的人物。

「你等烏合之眾,竟然圖謀社稷,豈非痴人做夢?供出同黨,本官保你一條性命,否則……」

不等衛青說出下面的話,陝寒孺就接上話茬道:「大將軍不必費心,我仰慕將軍已久,只是系江湖遊俠,受人之託,不意被擒,也死而無憾了。」說罷,他雙手用力握住衛青的劍刃,猛力向咽喉刺去,只聽「噗」的一聲,一股熱血噴出體外,他便氣絕身亡。

有感於刺客的慷慨赴死,衛青命府令為他準備一副棺木,然後好生掩埋。

這時,被喊殺聲驚醒的長公主帶著一群丫鬟來了。

「夫君怎麼樣了?」

未及衛青回答,她轉身就怒斥衛士和府役道:「都是你等掉以輕心,致使刺客乘隙而入,倘若大將軍有個閃失,你等擔當得起嗎?」

衛青輕描淡寫道:「此等獨行之人,除了一死,能奈我何?」說著他吩咐翡翠伺候長公主重新回內室歇息。

抬頭看看夜空,東方漸現曙色,啟明星冉冉升空,大概已是寅時時分,寫完給郝賢的信,自己也該上朝了。

在踏進書房的那一刻,他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他想請求皇上允准,在期門軍中來一次大索,將與「淮南案」有關的潛伏者一網打盡……

經過平叛,大漢帝國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