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佳氣天賦麒麟情

正是秋色漸深的日子,回望身後的長陵、安陵,寂寞地矗立在千里暮雲下。再看看眼前,是當年始皇帝傾舉國財力興建的宮室,如今只剩下風雨剝蝕的殘垣斷壁。

這情景讓汲黯的眼睛有些濕潤,他對眼下皇室貴胄的作為充滿了憂慮。走在身旁的衛青見汲黯沉默不語,便問道:「大人在想什麼?」

汲黯嘆了一口氣道:「下官是在想秦朝興亡的教訓。」

衛青點了點頭道:「是啊!不想大秦一統天下,竟然亡於陳勝、吳廣。」

汲黯搖搖頭道:「亡秦者,非陳勝、吳廣,乃秦也。若非秦二世沉湎於聲色犬馬,豈有亡秦之禍?」

「大人真知灼見,在下受教矣。物必自腐,而後蟲生。可是當朝如大人這樣居安思危的智者也不多了。」

來到橫橋橋頭,衛青站住了,他深深向汲黯作了一揖,道:「在下今日回去,定要嚴責逆子。小小年紀,就染上了這種惡習,以後還怎麼了得……」

「好在公子年幼。人云,玉之不鑿,難以成器。公子天資聰穎,只要好生調教,將來一定會大有作為的。」

兩匹馬載著主人上了橫橋,渭河的水聲,夾雜著馬蹄聲,雜沓地傳向遠方……

第二天一早,衛青進宮拜見皇后。

衛子夫正在詢問劉據的學業,劉據看見衛青,就跑上前來親昵地問候:「舅父在上,甥兒有禮了。」

這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外甥,他自出生就打上了皇家烙印。衛青趕忙匍匐在地,口中訥訥道:「臣衛青拜見皇后、皇子殿下。」

「平身!」

行過大禮,姐弟就開始敘話了。春香知道大將軍進宮一定有事,於是忙帶劉據出去玩了。

「公主怎麼沒有一起來呢?」

「這……」

看見衛青為難的樣子,衛子夫不再問下去。她知道長公主的脾氣,但她說出的話卻是充滿著對長公主的寬諒:「這幾個月你在邊關,也真難為她了。」

姐弟倆都盡量迴避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雖然臣弟身在疆場,可沒有一刻不思念皇后的。好在將士們奮勇爭先,終於大勝回朝。」

衛子夫說,儘管她也知道衛青身經百戰,可每一次出征,她的心就要懸幾個月,晚上總是做噩夢。而後他們又說到母親的身體,衛子夫告訴他母親身體康健,不要他分心。

真是歲月催人老。

椒房殿的春秋帶走了衛子夫的年華,她看上去再也沒有當年在平陽公主府中那樣潤澤了。

衛青透過姐姐淡淡的笑意,看到她內心深處的惆悵。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兒子引起的,因為得罪了長公主,她就把王夫人引薦給了皇上。

在這個幽深的皇宮裡,皇上的情感是不斷轉移的,而留給女人的只有承受,有誰能理解皇后呼風喚雨背後的寂寞呢?這一年,姐姐受了不少委屈,卻又無法對人訴說。

一想到王夫人,衛青就不由自主地談起了因為要給王夫人送禮,他與長公主之間發生的不快。

衛子夫只是靜靜地聽,偶爾眉毛微微顫動,但很快就回歸淡然了。直到衛青剎住話頭時,她波瀾不驚地說道:「公主是對的,你按公主吩咐去辦即可。」

「這是為何?」

「不必多問,壽誕都由本宮張羅,這可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經常與皇后見面么?」

衛子夫眉頭皺了皺道:「你問這些幹什麼?這是你該問的么?」

衛青發現,姐姐這話一出口眼圈就紅了,他就在心裡埋怨自己太莽撞了,不該觸動姐姐的憂傷。

衛子夫愛憐地看著衛青道:「本宮老了,可據兒還小,去病也還要你關照,大將軍可是重任在肩啊!本宮累了,你就快回去吧。」

衛子夫顯然不想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徒生煩惱。

「諾!臣弟告退了。」

就在衛青剛剛邁出殿門時,身後又傳來衛子夫的聲音:「回去後向公主道歉,不要太任性了。」

「臣弟記住了。」

但是,在他即將走出宮門的時候,卻又被春香叫了回去,其實皇后要說的也就只有一句話:「記住!你現在是大將軍了,凡事要學會忍耐。」

「臣弟記住了。」

「好!你現在可以走了。」衛子夫揮了揮手,轉過身去。

衛青彷彿看見皇后的肩膀在顫動。

唉!她心中一定不好受。衛青捶打著自己的胸膛,自問道:「你這是幹什麼啊!」

……

由皇后為王夫人安排的壽誕,場面氣派而又繁華。

丞相公孫弘、御史大夫李蔡等中外朝在京兩千石以上官員,都送了豐厚的禮品,各個郡國也都藉機表達了對朝廷的敬意。

衛青將皇上賞賜的千金分出五百作為賀禮,由長公主親自送到宮中,夫妻間的這場風波終於以衛青的妥協而平息。

長公主在酒席宴上頻頻舉杯向王夫人致意,以此來表示了對皇后的冷落,可衛子夫畢竟是母儀天下的後宮主人,她的端莊和嫻靜,忍耐和寬容,使得壽誕自始至終都洋溢著祥和福瑞的氣氛。

不過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長公主才是真正的幕後主宰。

也許是考慮到皇后的感受,劉徹沒有出席壽誕筵席,而是讓包桑送了一塊和田玉,上面刻了「嘉氣始降」四字。

當天晚上,王夫人就留在了溫室殿。她不斷用嬌喘刺激著劉徹的神經,扭動的身體就像一條玉色的魚,在情感的激浪里穿梭,她多麼希望皇上的「嘉氣」能在這個不平常的日子在她的體內凝結成一顆皇家的種子。她明白,只有如此她的命運才有轉機。

可上蒼的嘉氣沒有在她身上降臨,卻於秋冬交替的時節在雍城應驗了。

十月,劉徹照例地移居雍城橐泉宮,在那裡舉行一年一度的祭祀五帝的儀式。除公孫弘留守京城外,衛青、李蔡等人都陪同皇上一起到了那裡。

劉徹毫不掩飾對霍去病的偏愛,特地點名他以「驂乘」的身份坐在自己的車駕上。

車隊一出長安城,劉徹就按捺不住對戰場的好奇,他要霍去病把戰場上的形勢講給他聽。

因為在侍中待過一年多時間,在霍去病眼裡,皇上並不神秘,他與皇上說話的時候沒有一點拘束。他雖然讀書不多,但卻對那些克敵制勝的經歷有著直接的感受,講起來繪聲繪色。

「臣的騎兵揮劍馳騁的時候,匈奴的士卒簡直不敢相信漢軍會以如此迅疾的速度來到他們面前,他們以為是神兵天降,來不及應戰就一個個做了刀下之鬼。」

劉徹沉浸在這繪聲繪色的戰爭傳奇中,他側目打量著身邊的霍去病,覺得那一對鷹目,還有剛剛從唇邊冒出的鬍鬚,現在都變得十分可愛。

「假如朕給你十萬大軍與匈奴決戰,你可有勝算?」

「賴陛下神威,沒有什麼不可以。」

「二十萬呢?」

「臣一定不負聖望。」

接下來,霍去病把這些日子對如何打仗的思考,直接說給了劉徹聽。

「我軍以往與匈奴作戰,從不離塞,因此也不能永絕邊患。臣以為只有將匈奴人驅出漠北,使長城內外,均為我大漢疆土,才會永絕邊患。」

「愛卿所言,正合朕意。朕已決計,傾全國之力,不掃滅匈奴,決不罷兵。」

駕車的公孫賀聽著他們君臣的對話,很吃驚於霍去病的膽識。顯然,他的雄心已遠遠地超過了衛青。他不敢想像,這個平陽縣吏的兒子在將來會創造出怎樣驚天動地的偉績。而這一切,又將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影響!

他揚起馬鞭,打在六匹御馬的身上,行進的速度加快了……

祭祀的程序一如往年,在雍城逗留的日子,衛青和霍去病一直陪伴在皇上身邊。

大臣們只能隨在後面,看著他們驅車莽原,馳馬高畤,將八百里錦繡秦川盡收眼底;感受他們縱論周秦興廢,勾畫掃滅匈奴宏圖的暢想;傾聽他們說到高興處,留在雍水河畔的笑聲。

劉徹不是那種怠於朝政的君主,不論是在長安還是出巡,他都一如既往地保持從前的習慣。不過這回陪同他練劍的不是未央宮衛尉,而是兩個從疆場歸來的將軍。

劉徹感興趣的是匈奴人的刀法,他要衛青扮作匈奴將軍,以匈奴的刀技向他發起攻擊。這讓衛青很為難,生怕不慎傷了皇上,每每對陣,總是以守為主,展不開手腳。這讓劉徹覺得很不過癮,於是乾脆讓霍去病出刀。

霍去病就沒有那麼多忌諱,一上來就步步緊逼,幾個回合下來,劉徹便有些氣喘不勻了,頭上也冒出蒸蒸熱氣。

劉徹邊招架邊思索,漸漸就發現了匈奴刀法的破綻,很快由守轉攻。一把寶劍纏住霍去病,無論他怎樣周旋就是不能脫身。並趁霍去病一大意,就直取他的脖頸,霍去病的戰刀「當」的一聲便落地了。

這一陣廝殺,看得衛青和眾位大臣眼花繚亂。霍去病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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