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淮南王壽春布局

天色微明,霍去病、張騫和李樺的三支隊伍在匈奴右屠耆王王庭會師。李樺稟告道:「軍中計掾已對戰場做了清理,昨夜一戰,我軍斬首一千餘人,自身傷亡甚微。」

霍去病道:「兵法云:掠於饒野,三軍足食。我軍既已佔據王庭,當用所獲犒勞將士。」

衛兵很快就呈上匈奴的牛羊肉和馬奶酒,霍去病、張騫和李樺邊吃邊商議下一步進軍方向。

張騫建議道:「我軍此次出擊,深入匈奴境內千里,軍威大振。再向北,下官恐孤軍無援,還請將軍斟酌可否就此收軍回撤?」

霍去病嚼著一塊羊肉道:「大人所慮,在下亦有考慮。然潰散之敵,若不趁勢追擊,一旦緩過神來,勢必給我軍造成大患。因此在下以為,應趁右屠耆王立足未穩之際,繼續給予重擊,這樣才能徹底掃滅敵人。」

他的氣概和膽識感染了張騫和李樺,張騫道:「據下官估計,右屠耆王此時唯一的去處便是單于季父羅姑比營地。過去在匈奴時,下官常聞此人驕橫少謀,只要將軍猛攻,即可破之。」

「好!就依張大人。」

午後,下了一夜的大雨終於停了,經過雨水濯洗的草原,在藍天下碧翠無垠。只是戰死的士兵屍體一遇蒸熱,就散發出難聞的腐氣。這讓霍去病覺得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否則瘟疫一起,全軍就危矣。

隨著傳令兵的一聲號角,霍去病率先踏上了征程,八百名騎兵刷刷上馬,呼啦啦地朝北去了……

這兩天,衛青把大將軍行營移到了長城腳下的武皋縣。從這裡北望,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和草原。

選擇這裡作為行營,西可以指揮從雲中出發的霍去病軍,東可以遙領李廣、李沮的大軍。只有公孫敖的中軍在武皋城外嚴陣以待,時刻準備馳援趙信、蘇建。

他不知道,霍去病的八百騎兵將會帶給他怎樣的消息。如果外甥出師不利,那將會重蹈定襄一役的覆轍,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大早,他就策馬直驅公孫敖的大營。

「還沒有前鋒的消息么?」在大營前,衛青迫不及待地向迎出帳來的公孫敖問道。

公孫敖搖了搖頭:「還沒有,不過末將已三次派細作前去打探消息了。」

兩人並肩來到帳內,衛青將自己擔憂說給了公孫敖聽:「本將是擔心趙信,他可曾是匈奴的裨小王啊!」

「皇上對他一視同仁,他不至於做出背信棄義之舉吧?大將軍是不是有些多慮了?」公孫敖說話間,吩咐衛士呈上茶水。

「不必了,你我還是到軍中去看看!」

「這樣也好。」

兩人出得帳來,就遠遠地瞧見校尉和司馬們正率領士卒演練陣法,喊殺聲如雷貫耳。衛青感慨道:「磨刀霍霍,士氣旺盛,將軍治軍果然一絲不苟。」

「大將軍這是何話……大將軍親自向皇上保舉,於公於私末將都應該盡心竭力。」

「將軍總是在關鍵時刻雪中送炭,那一年,要不是將軍……」

「又來了!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你我也不是江湖少年了,還提它作甚?」

「好!不說了。如果今天還沒有前鋒的消息,明日本將當親率中軍前去救應。」

「大將軍這是說的哪裡話?末將身為中軍將領,卻要主帥親自出馬,這豈不是在打我的臉么?」

兩人說著話,又向營門口轉去,剛剛拐過一頂營帳,就見數里外的草原上煙塵滾滾,數匹戰馬朝大營奔來。

衛青和公孫敖忙喚衛士牽過坐騎,迎著來人飛馳而去。大約在距營寨一里之地,渾身是血、盔甲蒙塵的蘇建撲倒在衛青面前,號啕大哭道:

「末將有罪啊!大將軍!三千人馬……三千人馬呀……大將軍,末將有罪啊!……三千人……」

衛青一下子跌坐在草原上,口中訥訥自語:「臣有負皇上厚望,該如何向朝廷交代啊!」

公孫敖忙勸道:「此乃趙信異心所致,還請大將軍與蘇將軍回營,從長計議。」

衛青北望蒼茫草原,對公孫敖道:「驕兵必敗。單于新勝,必自喜而松戒備,將軍可率一萬人馬,出塞追擊匈奴軍,務必擒住趙信。」

當衛青回到武皋城中時,李曄就送來雲中方向的戰報,驃姚校尉霍去病趁右屠耆王鬆懈之際,率領八百勇士,偷襲匈奴軍營,斬單于大父行籍若侯產,之後又長驅千里,斬首虜兩千餘級,生擒單于季父羅姑比,得匈奴相國、當戶、裨小王數十人,現正在回軍途中。

「雁門一線呢?」

李曄道:「從雁門出兵的李廣將軍,一路所向披靡,匈奴軍聞風喪膽,從前方傳來的戰報說,至今已斬首三千餘級。」說著,他將戰報擺在衛青面前。

「哦!」衛青屈指一算,此役較二月多斬首一千餘級。算上所掠牛羊馬匹,戰果有了明顯的擴大。尤其令他振奮的是,霍去病初次出戰,就有不凡的表現,看來他這些年在皇上身邊沒有白待。

但這種喜悅和欣慰很快就散去了,隨之而來的是不盡的自責。如果當初否定了趙信的請戰,那就不會有三千軍馬的覆沒了。趙信的投降,蘇建的單騎歸來,他必須向皇上有個交代。

後半夜,一鉤下弦月慘淡地掛在上空,遠方山中傳來凄厲的梟叫聲,徒添了靜夜的寂寥和恐怖。毫無睡意的衛青走出轅門,看見在不遠處一間小房門前巡邏的哨兵。在那裡,關著蘇建。

這既是軍法,也是蘇建的請求。

走近「牢獄」,衛青的心情和腳步都是沉重的——畢竟蘇建跟隨自己多年,也屢建戰功。

哨兵們遠遠地看見衛青,一個個打起精神。

衛青聲音低沉地問道:「蘇將軍可吃過晚飯?」

「稟大將軍,已吃過了。」

「有酒嗎?」

「蘇將軍說,罪臣不可飲酒。」

「好好照顧他,不可慢待。」說完這話,他轉身離去。

明天,他將和任安、朱閎、周霸討論對蘇建的處置辦法,然後向朝廷奏報。

他最擔心的是軍正朱閎的意見,依據大漢軍律,軍正是由皇上直接任命到軍中的軍法官,他可以越過主帥,直接向朝廷陳述自己的意見,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棘手。元朔六年的五月,就這樣在衛青的情感煎熬中到來了。

夢回故鄉,可他人仍在夢中盤桓!腦中仍是一片混沌!趙信自己也說不清,這樣的選擇對他來說是一種回歸,還是一種背叛?直到走進伊稚斜大帳前,他仍然沒有走出戰敗的陰影。

當被匈奴軍包圍時,趙信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完了!那當著衛青和眾將的割發盟誓,都在一瞬間被擊得粉碎。

趙信與蘇建很快被分割為互不相連的兩部分,與他交戰的是呼韓渾琊。早年在匈奴時,他曾與呼韓渾琊接過招,兩人實力不相上下。可眼下,當匈奴軍潮水般地湧來時,他的方寸亂了。有幾個回合,呼韓渾琊的戰刀從他的胸前划過,可每次都是點到為止,似乎並沒有置他於死地的意思。

呼韓渾琊在收回戰刀的那一刻對趙信道:「大單于念你是匈奴人,希望你能迷途知返。」

第二天午後,他清點了一下身邊的士卒,僅餘八百餘騎,其中有不少就是當初他降漢時的部下。

北邊的喊殺聲逐漸遠去,戰場上陷入沉寂。幾位滿身血污的什長上前勸他投降,為跟隨他多年的弟兄謀一條生路。可趙信沒有勇氣做最後的決斷,他已經有過一次背叛匈奴的經歷,如今再背叛漢朝,他在長安的妻兒還有活路嗎?而在匈奴人的心中,他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這時候,呼韓渾琊來了。他帶來了伊稚斜的口信,邀他到大營一敘。

伊稚斜很大度,絲毫不怪他降漢的事情,並明言只要他能夠說服蘇建投降,那麼這個功勞要比取漢人一百顆首級的分量要大得多。

「將軍降漢,所封不過翕侯,如果將軍回歸大匈奴,寡人可以封你為自次王!並把妹妹嫁與你!」這意味著他的地位僅在單于之下。

權力和美人讓趙信的野性復活了,他尋找理由為自己的變節辯護,強迫自己在意念深處把投降看作是種族回歸。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趙信明白,大單于給予的一切絲毫不含饋贈的意義,而是需要他提供漢軍情報作為交換的。這一天,他正在帳中正與剛派到身邊的相說話,大單于的近衛就前來傳話,要他過去議事。

這已是他回來後的第三次談話,內容依舊離不開衛青和他所率領的漢軍。

一杯奶茶入口,伊稚斜問道:「此役漢軍雖損失三千人馬,我大匈奴然卻被霍去病殺去大父,擄去相國、季父等,寡人慾在塞外與漢軍決戰,自次王覺得怎麼樣?」

「不可!」趙信沒有絲毫猶豫就表明了自己的觀點。

「為什麼?」

「大單于繼位不久,對漢軍還不大了解。自元朔五年來,劉徹以衛青為大將軍,統帥三軍。現在漢軍號令統一,內部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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