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長公主情發春華

皇子的降生對大漢王朝來說,意味著希望和未來。負責接生的秦素娟為夫人開了滋陰補氣的藥方,直到取葯的宮娥出了殿門,她才輕手輕腳地來到夫人榻前,仔細地詢問她產後的感覺。

看到夫人流淚,秦素娟道:「產後最忌流淚,弄不好會落下病的。夫人得此皇子,應該高興才是。」

衛子夫擦了擦淚水,莞爾一笑道:「這是高興之淚,這是為皇上高興,為朝廷高興!」

秦素娟理解衛子夫此刻的心情。隨著皇子的誕生,意味著她通往椒房殿的最後一道障礙消除了,太后再也不能以身份的理由阻礙她登上皇后的寶座了。

秦素娟在掖庭從醫多年,看的宮廷女人多了,但衛子夫的美麗、賢淑、大度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有她入主椒房殿,才能擔負起母儀天下的重任,才能為後宮帶來安寧和祥和。

也許是因為這些情結,秦素娟對衛子夫多了許多職責之外的關愛:「夫人身系大漢國脈,要倍加珍惜玉體啊!」

「謝秦太醫關心,本宮會珍惜的。」

「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

聽到這聲音由遠及近,衛子夫的眼裡就溢出幸福的光芒,她剛要起身迎駕,就聽皇上在殿外叫嚷道:「皇子在哪裡,快讓朕看看!」

秦素娟急忙來到殿門口迎接皇上,劉徹揮了揮手,徑直往內走。秦素娟忙上前道:「請皇上隨小臣到這邊來。」說著,她便將劉徹引到取暖的木炭盆旁。

「你這是為何?朕要看皇子,你卻讓朕在這裡等著。」劉徹不悅道。

「皇上,皇子剛剛降生,千萬不可受到風寒。請皇上在此取暖驅寒之後,再去看望皇子。」

「朕不是心急么!」劉徹大悟道。

等了大約一刻,劉徹才來到衛子夫床前,皇子剛剛睡醒,他看見劉徹,竟然笑了。劉徹用烤得暖烘烘的雙臂抱起皇子,心底生出了為人父的喜悅。

望著懷中的嬰兒,他的心境有如耕雲種月而終獲希望的農夫,臉上洋溢著喜悅。

他俯下身體,輕輕地吻了吻嬰兒的臉龐道:「看看!這體魄,這眉眼,多像朕呀!生在臘月,正是歲初,又是春節前夕,里外都沾了喜氣。」

衛子夫在一旁靜靜地躺著,她用細柔的感覺,默默地體味著劉徹的每一個笑意,每一句話語。

只有在這時候,劉徹被國事掩蓋的父性才呈現出來,才使她真正找到家的溫馨和安謐,她多麼希望眼前這個男人就這樣天長地久地與她和兒子簇擁在一起。

但劉徹怎麼可能像一個農夫那樣去看待兒子的降生呢?他很快想到了王朝的未來。早在衛子夫分娩前,他就在反覆遴選進宮的乳娘,待她將皇子抱走後,他使喚來秦素娟,詳細地詢問了夫人的身體狀況,又叮囑春香照顧好夫人的起居。最後,劉徹將目光停留在衛子夫的臉上。眾人見此情景,都自覺悄悄地退下了。

生了孩子還這樣粉面玉顏,細嫩的皮膚下充溢著飽滿的汁液,滋養著青春的靚麗。就連那淡淡的倦意,也能顯現出一種天然美來。劉徹情不自禁伸出手來,緩緩地滑過衛子夫的額頭,感受著她的細膩與滑潤。衛子夫腮邊泛起淺淺的紅暈,嗔怪道:「皇上這樣看著臣妾,臣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朕就是想看么。」

「皇上有的是時間看臣妾。不過在這之前,皇上還是先給皇兒起個名字吧!」

「嗯!皇兒要有個響亮的名字!取什麼名字好呢?」劉徹站起身,在床前踱著步子,在腦海中搜尋最能表達他此刻心境的字眼。

「詩曰:亦有兄弟,不可以據。皇兒是朕的第一個兒子,將來是要繼承大漢江山的人。他必須剛毅果斷,養成獨立主政的性格,不可唯唯諾諾,受制於人。」

劉徹轉過身朝床邊走來,忽然眉頭一皺道:「朕想起來了,當年高皇帝要建都洛陽時,婁敬就曾諫言:據長安,因秦之故,則可以扼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朕看就起名『據』吧,將來如同朕一樣的據長安而攝製四海,掌天下之樞。」

「謝皇上恩典。」

「夫人這是什麼話?據兒是朕的骨肉,何必言謝?」

衛子夫欣慰地笑了,害羞道:「臣妾入宮這麼久,屢承皇上甘露,到如今才生下皇子,臣妾真是有愧聖恩。」

「你不是還為朕生了三個公主么?」

衛子夫的眼睛又濕潤了,是啊!三女一男,哪一個不是她和皇上的情感結晶呢?在宮廷時間長了,她沒有少讀前朝興廢的典籍,看過不少君王據愛納寵的往事,很少有用情專一的。劉徹也是皇上,他不可能只守著自己,但她感覺得出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劉徹從衛子夫的眼中讀出了思緒,果然衛子夫在沉默片刻後就說話了:「臣妾有個不敬之請,還請皇上允准。」

「是立後的事么?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夫人盡可放心。」

衛子夫微微搖了搖頭:「臣妾一心想為皇上接續龍脈,至於其他的事,臣妾從來沒有想過,臣妾只是想……想親自撫養據兒。」

「這個……恐怕不行!我朝皇子歷來都是由乳娘撫養長大的。朕要冊封夫人為皇后,夫人若是親自撫養皇兒,還能掌管後宮么?據兒若是處處依賴母親,還能擔當攝製天下的重任么?」

「皇上!臣妾……」

「你不必再說了,朕是不會允準的。」

剛才還和顏悅色的劉徹嚴肅起來,把衛子夫的心也攪亂了,她不知道下面的話該怎麼說,更不願意因為自己的要求而破壞了據兒降生帶來的喜氣,她微微地喘一口氣問道:「皇上生氣了?」

劉徹沒有回答。其實,減少皇子對母親的依賴只是一個方面,他另一個想法就是,他不願意衛子夫因為撫養皇子而失去了女人的光彩,他希望她一如往日地風姿綽約,含珠凝露,一如往日地以這個皇宮最美的形象出現在椒房殿,出現在群臣面前。

衛子夫不是那種固執的女人,在劉徹沉默的時候,她將皇上表情的變化梳理了一番,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皇上!」衛子夫伸出手,拉了拉劉徹的衣袖,亦庄亦嬌地說道,「臣妾遵皇上的旨意就是了……」

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那雙熱辣辣的目光,讓劉徹一下子就找到了當年那個尚衣軒中活潑可愛的衛子夫。

「這就對了。」劉徹為衛子夫掖了掖被角,站起來道,「夫人好好養著,朕允准夫人每日與據兒團聚一次。」

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皇宮。即使像衛子夫這樣集後宮寵愛於一身的女人,也沒有想像中的自由。

「皇上!」在劉徹起身朝外走的時候,衛子夫輕聲地呼喚道。

「夫人還有話要說么?如果還是皇兒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

「臣妾不再提撫養皇兒的事情,但臣妾還是有話想說。臣妾自入宮以來,承蒙皇上垂愛,生得三女一男,臣妾深知女人不能孕娩之痛,此上蒼不予,實非不願,因此臣妾請皇上有空就到長門宮看看皇后吧。」在分享皇上寵愛的時候,衛子夫還沒有忘記這個寂寞的女人。

「巫蠱案才過去不久,夫人為何如此健忘?」

「不!臣妾沒有忘。臣妾只是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臣妾若是胸襟狹隘,還有資格入主椒房殿么?」

「你!」劉徹長嘆一聲,這是個多麼單純善良的女人啊……劉徹忽然有一種擔憂,她這樣的性格,將來主宰了後宮,能降服那些妃嬪么?

衛子夫生了皇子的消息,讓婚姻受挫的平陽公主心頭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多麼希望這個消息是衛青帶給她的,但從未央宮來的黃門告訴她說,皇上已經徵得太后的同意,決定在次年三月為衛子夫舉行立後大典。

平陽公主不是那種安於現狀的女人,也不是那種見事遲滯的女人。她的眼睛時刻都注視著宮廷中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變化,而她則根據這些變化,常常做出一些出人預料的舉動。而這些舉動的結果往往會給她帶來諸多光彩,讓她貴胄的光環更加耀眼。這一點,連她的姑母竇太主都無法與之媲美。

憑藉從小在宮中的耳濡目染,她敏銳地感覺到隨著劉據的誕生,朝廷的格局將會出現一次新的調整。毫無疑問,衛氏姐弟的地位將會迅速上升,而這種跡象在衛青出征上谷時已初現端倪。劉據的出生,只是加快了調整的步伐。

形勢到了這一步,太后沒有別的選擇,她只能贊同皇上立後的想法。有什麼辦法呢?阿嬌是先帝的外甥,竇太主的女兒,論起來太后還是她的舅母,根基不可謂不深厚。可她沒有為皇上生下一個兒子,也就不得不離開椒房殿。朝廷一切都是圍繞江山的永固而旋轉的,升升降降,興興廢廢,概莫能外。誰讓上蒼對衛子夫有太多的偏愛呢?

呵呵!當平陽公主行走在雪後侯府迴廊上的時候,她為自己當年的得意之作而掩口笑了。

皇后和太子靠誰來維護呢?除了衛青,沒有別人。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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