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風流當屬情中人

劉徹來到步軍方陣前,他發現那些兵士手中的兵器在陽光中泛著青色,遠遠地就覺得一股寒氣從鋒刃中襲來。

劉徹從一位士兵手中拿過戰刀掂了掂,正端詳間,衛青在一旁道:「皇上,這刀也是從匈奴人手中繳獲的,臣也曾試用過,雖然比我軍兵器稍輕,卻鋒利無比,削鐵如泥。據匈奴人說,他們在鑄刀時加入了一種叫做精鋼的東西,所以他們所鑄的刀劍,不僅鋒利,而且極其堅韌,不易折斷。」

「那這精鋼從何而來?」

「臣已打聽過了,在雁門郡城外有一座勾注山,就產這種含有精鋼的石頭。當地人不知其妙,只當沙石賣給匈奴人。」

「如此精妙之物竟為敵國所用,立即命少府寺遣人採集,打造兵器,以充軍用。」

「皇上聖明。」

沿著各個方陣走了一遭,劉徹覺得心境開闊多了,他開始對這場戰爭有了新的評價,雖說此役不盡如人意,可最大的收穫莫過於對匈奴的了解。建元元年在細柳營閱兵時,他就曾提醒大家,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可是,怎樣才算是知己知彼呢?衛青讓他有了更深的感觸。知己知彼不僅僅是要了解敵國,更要善於將敵之優勢化為我之優勢,他很欣賞衛青這一點。他轉過身來由衷地贊道:「愛卿這一仗沒有白打,比取匈奴人首級更有意義。」

「一切皆是皇上運籌帷幄,臣不過是遵照皇上旨意執行而已。」

「愛卿不必如此。你的話讓朕想起了當年夜郎自大的往事,朕現在明白了,我朝也會犯這種毛病。譬如李廣,守舊而不知變,輕敵而不自醒,結果讓萬名將士損傷一半。看來,朕一定要找個機會,讓你向大家介紹一下匈奴的國力、軍力。否則,以己之渾渾噩噩,焉能布陣領兵,更枉論克敵制勝了。」

這一番話說得衛青十分激動:「其實眾位將軍各有所長,臣若非軍中各位協力同心,時時提醒,亦會無所作為。」

這就是衛青,他沒有世家子弟的不可一世,他有不矜不驕,對士大夫有禮,對士卒有恩的品格。從進入營地開始,他只聽得到士卒喊「皇上萬歲」的聲音,而不曾有一聲「將軍威武」的吶喊,這也是他比周亞夫明白的地方。這個閱兵,不僅僅是犒軍,也是檢驗人心的過程。

「朕準備了酒肴,以慰有功將士。」於是,汲黯奉旨宣詔,對班師將士表示撫慰。

任安率眾將拜倒在地,高呼「皇上萬歲」。

「請長史宣示皇上的盛意。」汲黯大聲道。

任安、李曄立即吩咐下去,頃刻間,御酒的封簽被啟開,濃濃的酒香隨著秋風在營寨中瀰漫。

閱兵結束後,衛青對劉徹說道:「皇上親自勞軍,令臣銘感肺腑。臣在帳中略備薄酒,為皇上接風。」

劉徹爽朗道:「孟子曰,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朕今日也與眾樂樂吧。」

酒是皇宮的御酒,菜卻是衛青在山中獵取的野味。君臣相語甚歡,席間,汲黯頻頻向衛青舉杯。

衛青很不安,忙不迭地回敬道:「汲大人過獎了,衛青能有今日,應該感念大人!」

汲黯道:「人之可貴,在自知之明。山不拒寸土而見其高,海不拒細流而見其滌。衛將軍海納百川,修為正己,方有今日。」

酒宴之後,劉徹屏退左右,只留下汲黯。他一邊喝著熱茶,一邊問道:「愛卿首次出征,一定感觸頗多,你有何話,盡可說來,朕恕你無罪。」

果然,衛青趁著酒興,就把那憋了多日的話說出口了:「臣多日所思,為何我軍以勝敵之眾而未達克敵之果?依臣觀之,其不利者有三。兵法雲,教道不明,吏卒無常,陳兵縱橫,亂也。我軍雖有四萬之眾,然眾軍各自為戰,將自為戰,節制不一,此其一也;我軍雖有期門軍可與匈奴對壘,然其他各軍戰馬腳力,士卒戰力,尚顯不足,此其二也;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易其事,革其謀,使人無識;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慮,時移勢異,因時順便,乃制勝之道。而我漢軍除期門軍之外,其他各軍皆沿舊制,戰法守舊,因而不能取勝,此其三也。」

衛青在那裡滔滔不絕,劉徹這邊聽得入神。他先還是正襟危坐,神清氣定,漸漸地身體前傾,目光隨衛青的話語而流動起來,到後來竟不知不覺地移到了衛青對面。

「衛將軍所言,乃我軍未獲大勝之癥結,也是臣這些天來思慮的事情。自建元二年以來,太尉一職一直空缺,因此臣請皇上早做定奪,對諸軍節制有所決斷才是。」汲黯並沒有直接諫言衛青擔任太尉,衛青初戰即勝,固然可喜,然太尉乃三軍之首,不可不慎。

「卿之所言,正合朕意。」劉徹把話題引向深入,「不知衛愛卿對整治軍備有何看法?」

衛青從席間站起來,走到劉徹面前道:「依臣愚見,當前要務在統一軍政。自皇上重啟新制以來,太尉一職一直空缺,煌煌大漢,豈能無三軍中樞?所以,臣以為恢複太尉之職迫在眉睫。」

「此事朕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太尉一職,事關重大,至今尚無合適將帥,不過,朕會認真考慮愛卿的諫言的。」

「還有……」衛青頓了頓,「皇上恕臣無罪,臣才敢說。」

汲黯在一旁鼓勵道:「你就大膽說吧!皇上就是要將軍直言。」

「臣以為今後出兵須有一將為統帥,節制各路人馬,並授予臨陣決斷之權。否則,前方戰事多變,皇上鞭長莫及。而各路將軍又各行其是,如何能克敵制勝呢?還有……」

「說嘛!」

「請皇上不僅要舉賢良,還要擢拔年輕將領。」

「好!愛卿之言甚是。」

話音剛落,卻聽見殿外傳來爭執聲。原來是一位少年要進帳見他的舅父,被衛士攔住了。劉徹看這少年英氣勃勃,便問道:「這少年是何人?」

衛青不好意思答道:「皇上,此乃臣的外甥霍去病。都是臣疏於管教,請陛下恕罪。」

劉徹擺了擺手道:「哈哈哈!天下何其小也!當年去病這個名字,還是朕給起的。一轉眼,他都成翩翩少年了。看他年紀不大,卻是氣度不凡,這讓朕想起了許多少年往事,傳他進來。」

「諾。」

霍去病進帳來了,雖然只有十二歲,可個頭卻是比普通孩子高許多,濃眉下一雙眼睛聰明頑皮地看著皇上和舅父:「臣在營中,請皇上允臣以軍禮見。」

劉徹見霍去病被一身小盔甲裹著,先自喜歡了:「你倒是有幾分舅父的風範啊!哈哈哈……你吵鬧著進帳,意欲何為呢?」

「臣見皇上與舅父飲酒論軍,就想進來聽聽,順便為皇上舞劍助興。」

衛青在一旁聽了,臉色沉了來大聲斥道:「皇上在此,你不可無禮,還不快出帳去!」

可劉徹對霍去病的舉止卻非但沒有厭煩,反而充滿了興趣:「好啊!朕像他這麼大的時候,為了看灌將軍的舞戟,也曾受到先帝的訓斥。朕看他目光炯炯,英姿煥發,不妨舞上一回。」

「謝皇上。」霍去病不等衛青說話,就先搶了話頭。接著就拔出寶劍,在二人面前舞了起來。

他騰躍翻轉,或撥雲見月,或猛虎回眸,那手中的劍被他舞得天花亂墜,發出瀟瀟劍氣。待一通舞完,霍去病氣歸丹田,走到劉徹面前道:「臣獻醜了。」

衛青沒想到霍去病這一陣劍舞,把劉徹看得心花怒放,未等衛青回過神來,劉徹上前仔細地端詳著那張稚氣的臉,欣喜道:「此子可教也!此子可教也!」

衛青怕霍去病再生什麼意外,忙接過劉徹的話說道:「無知小兒,皇上不怪罪已很僥倖了。劍也舞了,皇上也見了,你還不退下?」

霍去病高興地出帳去了,而劉徹的目光卻一直追著他的背影。霍去病的少年壯志,使他想起了許多事情。

衛青說得對,要掌握戰爭主動權,非有一批年輕將領不可。他斷定衛青將來必大有作為,於是他暗地有了一條新的思路——不管太后什麼態度,他都要決計促成平陽公主與衛青的結合。他這樣想著,直到衛青呼喚他的時候,才轉過神來。

「朕剛才有些走神。」看著帳外午後的陽光,劉徹站起來對衛青道,「你回京也有些日子了,朕希望你去看看公主,她可是常常提起你呢!」

衛青懂皇上的意思,答道:「臣將營中諸事料理一下就去。」

「朕也該去看看夫人了。」劉徹說著就起身朝帳外走去。

衛子夫又一次懷孕了,腹部一天天大起來。聽說皇上駕到,衛子夫還是挪動著臃腫的身體下了榻,未及下拜,劉徹已經進來了。

宮娥和黃門們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衛子夫在春香的攙扶下,正要下拜,卻被劉徹扶住了,他慍怒地看了春香一眼道:「夫人有孕在身,怎麼好行大禮?動了胎氣,你不要命了?」

衛子夫害羞地笑道:「不怪他們,是臣妾接駕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夫人為朕生了三位公主,如今又懷了龍種,夫人之功大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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