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軍營中刀光劍影

當月影西移、搖動窗欞上的竹影時,衛青趁著酒興,拔劍起舞,劍光閃閃,劍氣瀟瀟,驚起夜宿枝頭的群鳥,驚落竹葉上的露珠。公孫賀、公孫敖明白,年少時代留給衛青心靈的陰影太重,他的醉中狂舞,不過是蓄憤已久的宣洩。

一通舞罷,兩人不約而同地上前握著衛青的手,那千言萬語就化作一句簡單而又鏗鏘的話語。

「初次上陣,還望兄弟保重。」

公孫敖道:「賴陛下神威,我軍必大勝而歸。」

三人笑了,這又是為什麼呢?不是還沒有出征么?用得著如此悲壯么?

這時候,他的大姐,公孫賀將軍的夫人衛君孺進來了,催促道:「妾身為各位將軍準備了茶水,請大家過來一飲。」

喝過茶水,三人的酒醒了多半。趁二位公孫將軍在一旁敘話的時候,衛君孺把衛青拉到一邊,悄聲問道:「去看過你子夫姐了么?」

衛青點了點頭。

衛君孺又問道:「到平陽公主那裡去了么?」

衛青知道大姐話中的意思。他也明白,平陽公主孀居經年,十分寂寞和痛苦,但是他覺得,只有當上一個成功的將軍之後,他才有資格去回應公主火辣辣的目光,才能最終填平他們之間的鴻溝。因此,在接到皇上的詔命後,他沒有到公主府上辭行。他怕承受不了公主纏綿悱惻的目光,更不願意她為自己的安危牽腸掛肚。

「還是等班師回朝後再說吧!戰場上瞬息萬變,生死未卜。何必讓更多的人為弟弟懸著一顆心呢?」

衛君孺不得不承認兄弟說得有道理,遂轉身對公孫賀道:「青兒雖說勇力過人,帶兵也有十年之久,可畢竟是第一次獨當一面。夫君雖說與他兵分兩路,相距數百里,可妾身還是希望你們相互照應,平安而去,安然而歸。」說著說著,就禁不住潸然淚下。

「看看!這又不是第一次,哭什麼哭?再說衛青是夫人的兄弟,難道就不是為夫的兄弟了?」公孫賀不滿道。

衛青扶著大姐,一股暖流頓時涌遍全身。童年的時候,他回到鄭家,鄭家兄弟欺負他,是兩位姐姐處處護著他,這種情分是他封侯拜將也不能忘記的。他用男子漢的剛強撫慰著大姐柔弱的心靈,輕輕說道:「姐姐請放心,弟弟一定提著匈奴人的首級回到長安!」

現在,這些都已成為他戰事之餘最溫馨的回憶。

一位軍侯遠遠看見衛青,急忙跑上前來道:「參見將軍!」

「有何軍情?」

「稟將軍,一切如常。」

「匈奴人作戰,向來神出鬼沒,要防止他們偷襲。」

「諾!」

「士氣如何?」

「稟將軍,現在大家士氣高昂。大家都說,多年了,從來沒有這麼痛快地與匈奴人打過仗。」

衛青笑道:「你倒會說話,去吧!」

「諾!」

回到帳中,衛青毫無倦意,他傳來長史、東部都尉、上谷太守,待大家坐定後,衛青問道:「我軍連日與匈奴作戰,捷報不斷,下一步我軍該如何動作,不知各位有何想法?」

長史任安道:「多日鏖戰,行軍甚急,將士疲憊,依下官看來,把匈奴趕出上谷,驅逐到長城之外,指日可待。不如眼下在女祁縣稍事休整,再作打算。」

東部都尉接著道:「長史所言甚是。此次大戰,匈奴遭到重創。呼韓渾琊短期內不敢再生南進企圖,休整很有必要。」

「將軍之言不無道理。然匈奴離我邊城近在咫尺,難保大軍班師後他們不會捲土重來。故下官以為,宜作縱深打擊,致使其短期內難以恢複軍力。」上谷太守道。

衛青將目光投向從事中郎李曄,問道:「中郎怎麼看呢?」

從職務上說,從事中郎主軍中參謀,他的話對主將的決策往往會產生重大影響,因此每逢帳中議事時,李曄都會考慮周密後才提出自己的主張。剛才大家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在聽,在思考。在衛青點名讓他說話的時候,他遂撩了撩袍袖道:「兩軍交戰勇者勝。雖然我軍一路追擊,將士疲勞,不過以下官觀察,我上谷一路的將士多為期門軍,經十年磨礪,現行軍速度和戰力絲毫不遜於匈奴。我疲敵亦疲,故下官以為,應該繼續進擊,不可鬆懈。」

「有理!」衛青興奮地接過話頭,「古人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為今之計,就要一鼓作氣,否則就會功虧一簣。匈奴之所以屢犯邊陲,在於我軍總是滿足於將其阻擋在長城之外。」

說到這裡,衛青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望著帳外漸漸出現的晨光道:「諸位,據細作報告,匈奴人正在考慮的是如何退兵而不是與我軍作戰。而敵人要退出上谷,只有沽水河峽谷一條路可走,如果我軍放出休整的消息,而暗地設伏於沽水兩岸,則必可致敵於死地!」

他的一番話說得大家頻頻點頭,這一路上,他們見識了衛青宏大的戰略目光和精密的臨陣部署,他們雖然從軍多年,現在也不得不對衛青刮目相看了。

一連幾天,女祁縣城外的漢軍營門緊閉,遠遠望去,不少將士在玩「投石」的遊戲,不斷傳來笑聲和吶喊聲。城內的士卒在市令的帶領下,到處購置好酒好肉,街市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呈現出大戰以來從未有過的熱鬧。而「衛青」則由太守陪同,堂而皇之地到縣城北關的馬市上挑選馬匹。

太守贊道:「如果沒有衛將軍重創匈奴,女祁縣至今恐怕還是戰雲密布呢!」

「衛青」搖了搖頭道:「說戰雲散去還為時過早,現在我們這不也是迷敵之策么?」兩人相視而笑,向前走去。

「衛青」來到一匹馬前,伸手托起馬頭,掰開馬嘴,饒有興趣地看了許久,才問一旁的馬主人道:「請問這馬是從何處來的?」

馬販子急忙近前,忙不迭地介紹道:「這馬是從匈奴國來的,是匈奴馬與大宛馬交配而出,腳力好,速度快。」

「比之關中馬如何?」

馬主人看了看「衛青」,覺得好像遇到了行家,於是又多了一些話:「看客官的樣子,一定見過不少馬。可這馬比關中馬好多了。它有三大,體格大,蹄子大,眼睛大。跑起來不僅速度快,而且平穩。通常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匈奴人稱之為神馬。客官要是騎這馬打仗,一定是百戰百勝,如果是用這馬跑商賈,一定會財源廣進。」

兩人正說話間,一個中年漢子過來拉著馬主人到一邊問道:「你可知道這位買馬的人是誰?」

馬主人大聲嚷嚷:「還能是誰?不就是個馬販子嗎?」

那人壓低聲音道:「你看走眼了!」

「怎麼了?」

「你瞧那人的氣度,像是做生意的么?」那人故意打住話頭,見馬主人抓耳撓腮,一副焦急的樣子,才幾分神秘地告訴他,「他就是近日追擊匈奴人的車騎將軍衛青啊!」

「啊!」馬主人驚嘆一聲,「這麼說,在下遇見貴人了?」

「可不!」

聽說是與匈奴大戰的衛青,馬主人油然生出敬意,他拉著馬韁來到「衛青」面前,慷慨道:「將軍驅除匈奴人,救邊民於水火,小人就將這馬獻給將軍,請將軍笑納。」

「衛青」見狀,忙擺手謝絕。雙方拉扯了很長時間,最後還是太守出面,讓「衛青」收下此馬。

這一切,早就有細作飛馬馳報呼韓渾琊去了……

又是一個黎明,啟明星在天際閃著光芒,一輪殘月懸掛在沽水河谷上空。偶爾從河邊的密林處傳來幾聲梟的哀鳴,愈發增添了恐怖的氣氛。呼韓渾琊率領著數千人馬,匆匆穿越峽谷,向長城腳下奔去。

戰爭,有時與其說是軍事實力的較量,毋寧說是主帥心理的較量。單于此次把進軍上谷的重任交給呼韓渾琊,就是看中他處亂不驚的大將風度。但是在遭遇衛青之後,他的方寸亂了,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迷茫過。

他捉摸不透這麼多瞬息萬變的陣法,也不知道漢軍什麼時候有了這樣驚人的奔襲能力。他隱隱覺得,這支軍隊無論是從布陣的熟稔還是從作戰的勇力上,都遠遠地超過了曾經聞名匈奴的李廣。他們不給自己喘息的時間,而是緊緊咬住不放,這讓他想起草原上的狼。

昨天,細作終於帶給他一個好消息,說漢軍停止了追擊,在女祁縣城駐紮下來,並且看見衛青在馬市上買馬。而與此同時,前方的細作回來報告說,漢軍軍紀鬆弛,毫無臨戰的氣氛。呼韓渾琊依照往昔的經驗判斷,這支漢軍也和他的軍隊一樣,處於疲憊的狀態,他們也需要一個休整的時間。

在與部將們反覆商量之後,呼韓渾琊做出決定,在當日後半夜撤退,一口氣衝出關塞。他要為兄弟們負責,決不能等漢軍恢複之後再給他沉重一擊。

呼韓渾琊的目的是清晰的,傍晚時分,他故意讓士卒們把烤肉的火燒得很旺,在幾里外都可以看得見,他要給衛青造成堅持作戰的表象,而他們就在烤肉的飄香中悄悄地踏上了歸途。

此刻,他正穿行在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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