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力主和親謀北安

山雨欲來,大海咆哮,一場倒戈的廝殺即將在冶都爆發……

信鴿落在王府假山上的時候,余善剛剛起床。昨夜在閩越王宮發生的爭論,讓他心中十分鬱悶,回府後他喝了很多的酒,現在仍然覺得頭暈目眩,渾身無力。

幾年前,漢軍沒有攻入閩越國,他們解東甌之圍後就罷了兵,這讓閩越王騶郢十分後悔沒有能一舉吞併東甌國。每當他一人獨坐的時候,先祖勾踐縱橫江南、氣吞吳國的輝煌揮之不去地折磨著他的情感。

「無諸苗裔分崩離析,一個個淪為漢朝藩國,此乃越人之奇恥大辱。」騶郢常常這樣想著。回顧東甌戰事,他覺得漢軍不過如此,只不過虛張聲勢,也不敢輕易用兵。後來,漢廷還不是把東甌之眾遷往廬江郡了嗎?於是,在經過幾年的秣馬厲兵後,他又出兵南越。

讓騶郢大惑不解的是,余善本來是極力主張打這一仗的,可到現在,他竟然指責自己違背誓約,要自己罷兵息戰……

「目前,我軍已成破竹之勢,漢軍能奈我何?寡人才不會重蹈東甌之戰的覆轍。」騶郢心中想到。

騶郢拒絕撤兵,原本都在余善預料之中。但現在想起他那副諱疾忌醫的模樣,那一意孤行的固執,那目空一切的眼神,余善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豹子般的環眼就噴出憤懣的火焰,似乎要把整個冶都焚毀在他的怒火之下。

「滾!滾出去!」余善狠狠地推了一把身後梳頭的侍女。

他的聲音炸雷一樣地滾過,侍女頓時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饒道:「大王息怒!」但余善還不解氣,飛起一腳,那女子便尖叫一聲,飛了出去。

不過,當余善抬頭向窗外看的時候,就見到了假山上的信鴿,他的心怦然地加速了,他立即將信鴿捉住,並命令道:「沒有傳喚,誰也不許進來!」

他忐忑不安地解下信鴿身上的信。信寫在一條薄如蟬翼的絹帶上,內容極其簡單,只有一句話:一切如意。余善見此,心情頓時好多了,臉上隨即掛上了淺淺的笑意。他朝外面喊道:「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

「速請丞相議事。」

望著府令匆匆而去的身影,余善想起昨夜王宮的爭論,就只覺得自己的兄長很可笑。他怎麼能與漢廷抗衡呢?他怎麼能夠違背誓約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決不會想到我早已對王位引頸許久了。而漢軍的到來,正好是一個奪取王位的契機。

其實,在漢使離開的那天,他已經到王宮裡進諫了一次,昨夜之所以再去見他,一則是因為從西邊傳來消息,說王恢率領的漢軍已經到達了雩都、贛縣和南野,對閩越國形成了夾擊之勢,如再徒興兵戈,只能導致身死國滅;二則是因為他要在行動之前給國人和漢廷留下一個不得已而為之的印象,他不願意那個身在長安、心在邊陲的皇上把自己視為逆臣賊子。用中原人的話說,這叫做先禮後兵。

「騶郢,你這回死定了……」

看過密信,丞相便明白了親王的心思,但他還是不放心地問道:「王爺準備怎麼應對呢?」

「這還用問么?」余善看了一眼丞相,不悅道,「寡人倒是擔心,不知丞相可準備好了?」

「按照密令,臣已抽調心腹將領和精銳禁衛,只待王爺號令。」

「好!」余善從席上站起來,話語也加重了,「大王不奏請天子,擅自發兵,以致觸怒天庭,引來大兵。漢軍眾強,即使我們僥倖取勝,也只會招來更大的戰火,到那時漢軍不滅掉閩越是絕不肯罷休的。」

「王爺的意思是……」

「我們縱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王室宗廟著想,也要為閩越百姓著想。」

「王爺所言極是。」丞相走近余善,低聲道,「從昨夜王爺進宮時起,臣就悄悄地將王宮禁衛換成了王爺的屬下。」

「好!今夜寡人就再進宮一次……」

當晚,余善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就進了閩越王的王宮,而利令智昏的騶郢此刻正陶醉在歌舞之中。

這歌舞完全不同於長安的踏歌,表演者都戴著面具,或執拂塵而跳躍,或舉竹節而高歌,時而如雁陣過空,時而如一字長蛇。當地人喚作「儺舞」,觀者只見其舞姿翩躚,卻無法看清舞者的真實面目。

騶郢看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他乘興舉杯暢飲,情不自禁地摟著身旁兩位美妃,戲作樂。

這時候,一位黃門急匆匆來到騶郢身旁,說余善親王求見。騶郢眉頭頓時緊皺,抬眼看了看黃門怒道:「他又來幹什麼?又是要寡人退兵么?」他抹了抹掛在絡腮鬍須上的酒珠,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就說寡人睡了,有事明日再議!」

一言未了,就聽見從殿外傳來一陣冷笑聲:「王兄好興緻啊!哼哼……」騶郢一驚,醉眼矇矓中,余善的身影已經來到面前。

「現在漢軍大兵壓境,國難當頭,王兄不思退兵之計,不謀救國之策,卻沉湎於酒色之中。」余善的吼聲掠過王宮上空,讓兩位美人膽戰心驚,王宮霎時變得寂然無聲。

接著,余善越過歌舞隊伍,徑直奔到兩位美人面前,拎起她們的長髮,「嗖」的一下摔向丹墀,口中大罵道:「這些妖女,蠱惑大王,擾亂宮廷,罪該萬死!今天不結果了她們的性命,我閩越國永無寧日!」說罷他從腰間拔出彎刀,取了她們的首級,扔在騶郢面前。

「王兄今天只有一句話,是退兵還是不退兵?」

此刻,騶郢的酒全醒了,看著血淋淋的人頭,情知來者不善,他忙朝著宮外喊道:「好個余善,寡人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殺了寡人的愛姬。來人,還不將這逆賊拿下!」

但是他錯了,隨著他的喊聲,那些表演的舞者紛紛摘下面具,一個個怒目圓睜,刀光閃閃,步步逼近;而昔日的禁衛,早已情同寇讎,反目倒戈,把王宮圍了個水泄不通;宮牆外火光連天,殺聲陣陣:

「殺了騶郢,以謝國人!」

「殺了騶郢,以謝國人!」

聽到這如雷的喊殺聲,曾獨霸南疆、不可一世的騶郢絕望了。

求生的本能,使他選擇了僥倖。他一邊抽出腰刀,一邊搜尋著退路。

但是,這一切已經晚了。余善大吼一聲:「取騶郢首級者重賞!」話音剛落,早有儺舞表演者中身強力壯的大漢沖在前面,舉刀向騶郢刺去。沒用幾個回合,鄒郢便身首異處了。鮮血從脖頸間噴出,在王宮的廊柱上留下慘烈的痕迹。

這時候,宮門打開,閩越國王室、大臣、將軍以及宮廷禁衛們在丞相的率領下潮水般地擁了進來,紛紛拜倒在余善面前。歡呼聲此起彼伏,激蕩在王廷的每一個角落。

「大王!大王!……」

余善手按刀柄,凶煞的目光掠過拜倒在地的人們,果斷地宣布了政變的消息。

「眾位愛卿,騶郢不知天高地厚,不聽忠臣之言,不管百姓死活,不經天子允准,擅自發兵進攻南越,結果招來了朝廷大軍。本王為使國人免遭塗炭,殺了這昏君,從此我閩越服膺漢廷,永修和睦。」

他的聲音在大臣和禁衛中再度掀起熱浪,伴隨著歡呼聲,禁衛軍林立的刀槍,此起彼伏。

「大王聖明!」

「大王聖明!」

在一片混亂中,騶郢的嫡孫繇君騶丑被軍士拉進王廷,余善冰冷的目光俯視著他,許久沒有說話。喧鬧的王庭變得十分安靜,人們屏住呼吸,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投向繇君,無諸家族的君侯們不知道余善將會怎樣對待這個只對遊獵感興趣而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的少年。

繇君渾身篩糠般地發抖,極度的恐懼使他的意識一片空白,甚至說不出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只是默默地流淚。

余善摸著腮下濃密的鬍鬚,這是他下決定前的習慣。他抬起頭來,布滿紅絲的眼睛噴出凶光,他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冷氣徹骨的字:「推下去斬了,連同騶郢的首級一併報與漢軍。」話音剛落,身邊的軍士就舉起了彎刀。

大家都呆住了,擔心餘善從此大開殺戒,在整個無諸族內上演一場自相殘殺的悲劇。就在這時,一隻胳膊從軍士身後伸出,攔住了舉在半空的屠刀。大家定神看去,原來是丞相。余善眼中頓時充滿了狐疑,問道:「丞相這是……」

丞相按下軍士手中的彎刀,轉身來到階陛前,深深施了一禮,才抬起頭道:「請大王允臣稟奏之後,再行刑不遲。」

「難道丞相以為本王錯了?」

丞相擺了擺手道:「不!此次事變,本因騶郢擅興兵戈而起。如今大王大義滅親,誅殺騶郢,功在閩越,忠在漢室。繇君雖系騶郢嫡孫,然卻從未參與政事,罪不當死。倘若大王殺了繇君,傳將出去,天子聞知,必然見疑於大王。還請大王三思!」

丞相的話雖然寥寥數語,卻句句戳在余善的心頭,他所擔心的正是漢廷能否承認他的王位。雖說特使信中說韓安國已上報朝廷,但是倘若因小失大,那多年來的預謀豈不功虧一簣。想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