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竇後鎖眉愁烽火

永壽殿此刻卻是一片寧靜,太皇太后正做著到上林苑賞菊的準備。許昌等人的到來,令太皇太后大吃一驚。

「皇上是從何時不再早朝的?」

「大概已有數日了。」

「你等為何不稟告哀家?」

「皇上說,他要親自稟奏太皇太后。」

「你等啦!」太皇太后一下子跌坐在榻上,蒼老的臉頓時陰沉了,「太后知道此事么?」

「臣已讓庄青翟去問了。」

太皇太后不由分說,轉臉厲聲下令:「速傳太后來見!」

「諾!」竇宇一轉身便匆匆離去。

太皇太后將一腔怒火撒向面前的大臣們。「你等拿著朝廷的俸祿,卻整日渾渾噩噩,不思為政之道。好啊!皇上已經數日沒有早朝,你們竟匿情不奏,該當何罪?」

許昌嗡嗡回道:「皇上說,他要閉門讀書……」

「哀家什麼時候只要他閉門讀書而不早朝了?你等就沒有發現皇上近來有什麼異樣么?」太皇太后越說越氣,問著話就流下了淚水,傷心地自言自語道,「啟兒呀,你當初怎麼就選了這個冤家呀!」

傷心歸傷心,生氣歸生氣,眼前的難題她卻不能不去面對。

「你等都是皇上的近臣,怎麼對他的行蹤一點都不知道呢?那東甌國的使節來了幾日了?」

「大概六七天了,他正等著皇上的召見呢!東甌國已經斷糧,他們盼望朝廷早日出兵。」許昌道。

石建小聲提議道:「依臣看來,太皇太后還是見一見使節吧!」

「胡說!」太皇太后打斷了石建的奏議,喝道,「煌煌大漢,皇帝在上。哀家打理國政,傳揚出去,成何體統?」

正說著,王娡就在包桑的陪同下到了。太皇太后一聽見王娡的聲音,怒火就從心底燒起,喝道:「快說!皇上到哪裡去了?」

王娡對此事茫然不知,如實答道:「皇上不是在宮裡嗎?」

「哼!你們是成心合夥欺騙哀家是不是?」太皇太后聞言怒極反問道。

王娡感到很委屈,她確實不知道皇上的行蹤。她問過包桑,可包桑就一句話——皇上在未央宮中讀書,不見任何人。

她憑自己對兒子的了解斷定,徹兒不見臣下,必有重大的舉動,但不至於到了荒廢朝政的地步。好在包桑就在身邊,他一定知道皇上的行蹤,於是王娡大聲問道:「包桑!皇上究竟到哪去了?」

「這……啟稟太皇太后、太后,皇上正在未央宮讀書呢!」

「大膽!事到如今,你還要隱瞞?」太皇太后由於盛怒而發出斷斷續續的喘息聲,「身為黃門總管,不悉心伺候皇上,已屬大罪,如今又隱情不報,其心可誅!」

「太皇太后,奴才真的……」包桑雙唇囁嚅,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作為每日不離皇上的中人,這幾個月,他總是千方百計地為皇上排解煩惱,他希望皇上等待時機,重新崛起。因此,當他被傳到永壽殿時就打定主意,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說出皇上的行蹤。

「奴才真的不知道……」

「哼!看來你今日成心要與哀家作對了。」太皇太后冷哼一聲,讓一殿人都毛骨悚然,「哀家從侍奉文帝起,還沒人敢如此大膽。來人!讓包公公清醒清醒。」

「太皇太后,奴才……」

「拉下去!」太皇太后沒有任何心軟和動搖。

從殿後傳來包桑凄厲的慘叫:「太皇太后饒命啊!哎喲!啊!……」

許昌、石建和石慶第一次見太皇太后對一個中人動如此大刑,一個個心都懸著,暗暗打量著太皇太后。她臉上掠過一絲冷笑,問道:「眾卿以為如何?太后以為如何?」

包桑的每一聲慘叫,都牽動著王娡的心。倒不是她的心承受不了,當初對栗姬動手的時候,她的冰冷和殘酷絲毫不遜於眼前的這位老太婆。只是如今她心裡明白,太皇太后的刑罰,雖然打在包桑的身上,實際上是指向她和劉徹的。

王娡的思維急速運轉著,在尋找解救包桑和自己的辦法。她在太皇太后問話的時候,就已想好了應對的辭令:「母后息怒!包桑隱情不奏,是罪當其罰。」

「你真的這樣認為么?」

「一個黃門總管,死何足惜?只是……」

「只是什麼?」

王娡頓了頓,竭力使自己說話的語氣平和:「只是只有他知道皇上的行蹤,若他斃命,皇上便無可尋找,而東甌國急待朝廷發兵,這豈不誤了大事?還請母后三思。」

太皇太后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這一陣她只圖發泄心中的憤怨,卻忘了還有這一茬事在等著。不論怎樣,她是不能出面去接待使節的。她不能出面,王娡自然更不能替代劉徹去應付局面。想到這裡,她命令道:「把包桑帶上來!」

包桑已被打得皮開肉綻,臉色慘白,汗水和淚水攪在一起,往日尖細的嗓音也變得十分微弱:「奴才謝太皇太后、太后不殺之恩。」

太皇太后不滿道:「難道你現在還不肯說么?」

王娡知道,這話只有自己來問,才能消除太皇太后心中的鬱氣。她走到包桑面前輕聲問道:「公公這是何苦呢?如今南國戰事吃緊,東甌遣使求援,十萬火急,公公隱瞞皇上的行蹤,豈不要誤了朝廷大事?不僅太皇太后不能饒恕你,就是皇上知道了,你也怕難逃責罰。公公還是趕快說出皇上的去處,也免得讓哀家難堪。」

許昌也在旁邊催促道:「快說!皇上究竟在何處?」

包桑抬起頭,望了望王娡,斷斷續續地說道:「皇上……以平陽侯的名義……出宮去了。」

「你可知他現在何處?」

「自那日丞相要見皇上,奴才就讓騎郎公孫敖到京畿各縣尋找,最後一次聽說皇上是在戶杜兩縣交界處,現在可能已經到了河水岸邊的湖縣。」

太皇太后聽罷,聲音愈加沉重了,叫道:「看看!看看!身為一國之君,竟然荒誕嬉戲到如此地步,成何體統?」

王娡見狀,忙勸道:「母后息怒!當務之急就是找到皇上的下落。」

太皇太后這時候態度反倒變得冷淡了:「劉徹是你兒子,平陽侯是你女婿,你自己看著辦吧!」

王娡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只有自己把責任承擔起來,才能化解太皇太后心中的塊壘。她遂轉身對許昌說道:「傳哀家口諭,速派張敺前往湖縣尋找皇上。誤了朝廷大事,斬無赦!」然後又對隨來的黃門命令道,「快扶包公公下去,好生伺候。」

等處理好這一些事情,大家再回頭請示太皇太后,卻發現她已昏昏欲睡了……

坐落在尚冠街深處的竇嬰府邸,如今是院庭冷落,門可羅雀。當年那些狂熱追隨他的門生故吏,現在都像躲瘟疫一樣地避著他,有些曾經稱他為恩師的人,甚至在車駕路過他門前的時候,特地加快了速度,生怕因為盤桓太久而沾了晦氣。

這些事情時不時地通過府令傳到他的耳里,他都坦然一笑。每日坐在囚籠一樣的書房裡,他手捧著書卷,心卻在茫然地遊盪。他忘不了昔日門庭若市的喧鬧,忘不了朝拜者相望於道的榮耀。當年他曾對這種浮華厭倦之至,憧憬有一天辭官回鄉,過一種平靜如水的日子。然而,當一切真如這樣時,這些浮雲一樣的往事卻讓他揮之不去。

同樣是罷官在家,但他聽人說,田蚡就不一樣了。他的府邸整日高朋滿座,依舊花天酒地。當初那些在自己面前「恩師,恩師」叫得何其甜蜜的人,現在都跑到他府上去了。

這讓他有些寒心,然後又是自嘲的釋然。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看得很清楚。臣僚們改換門庭,說好聽些,便是良禽擇木而棲,說破了,就是奔著太后而去的。

而自己就不同了,自從被皇上召進京的那一天起,他就同姑母分道揚鑣了。沒有了這棵大樹,他就變成了一株獨木,給別人帶不來多少蔭庇,於是大家疏遠他就是自然了。

竇嬰苦笑著放下手中的卷冊,就看見府令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外了。

「有事么?」

「中大夫嚴助求見。」

「啊!嚴大人來了。」竇嬰放下書卷,臉上充滿了欣喜。

「求見」這兩個字他已經很久不曾聽到了,嚴助是自趙綰事件後第二個登門的在任官吏。第一個是太僕灌夫,他從太守任上調到京城的第一天就來看望竇嬰,這讓他孤寂的心溫暖了多日。現在,嚴助也來了,他的廳堂也因此明亮了許多。竇嬰站起來,就往客廳走。

「嚴大人來了,老夫未能遠迎,還望大人見諒。」

嚴助急忙站起來回禮:「大人如此謙恭,倒讓下官有些無地自容了。大人在朝的時候,嚴助剛剛進京不久,大人提攜之恩,下官沒齒難忘。前些日子總想來拜望大人,卻是瑣事纏身,慚愧!慚愧!」

竇嬰道:「大人能來,老夫已十分欣慰。大人看見了,現在我這府邸,還有誰敢多看一眼呢?」

嚴助勸慰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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