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趙綰傾舟墜情網

趙綰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回到了府上。竇嬰的分析,讓他覺得自己已跌入一個不能自拔的陷阱。

丫鬟送上晚膳,被他狂怒地喝退了,那些昔日乖巧的丫鬟和府役,現在在他看來個個都是一副姦細的嘴臉,甚至連一向溫柔的夫人,如今的一笑一顰彷彿都暗藏著殺機,讓他厭惡和恐懼。

「滾!都給我滾出去!」

夫人示意下人出去後,慢慢走到趙綰身邊,柔聲細氣地問道:「老爺這是怎麼了?什麼事情讓老爺如此煩惱呢?」

往常這個時候,趙綰總會讓她為自己寬衣解帶,捶背揉肩。而這些事情,她也從來不讓丫鬟們去做,她認為只有自己纖細的手指,才能去除丈夫奔波的疲勞。但是今天,她的一隻手剛剛搭上他的肩頭,就感到了他身體的顫抖。

「你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他像遭了瘟疫一樣地躲避著,「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趙綰不由分說,一把將夫人推出門外,並用力關上了門。

夫人的眼中湧出了淚花,哭道:「老爺!開門啊,是妾身呀!」

「老爺!您要想開些,不就是丟了個丫鬟么?」

趙綰沒有開門,他頹然地趴在書房的案几上,夫人的聲音是那麼遙遠,那麼生疏。

如果僅是丟了一個丫鬟,倒也好說。夫人哪裡知道,他所丟的是一件事關新政成敗、身家性命的奏章。那裡面的每一個字,都可能導致一場新的流血,甚至能讓皇上背上大逆不孝的罪名。

絕望中,他又一次將書房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一個遍,但還是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他無力地坐在地上,努力回憶著奏章丟失的蛛絲馬跡。

「一定是她!一定是那個賤人乾的!」那張曾令他迷醉、銷魂的臉龐從記憶深處躍入腦際時,趙綰頓時冷汗淋漓,渾身顫抖,從前那些亦真亦幻的情景也一幕幕地從眼前閃過。

這可惡的女人是怎樣進入御史大夫府邸的呢?現在想來,那決不是一次偶然的邂逅,完全是一場有預謀的陷阱。

在送走張騫的第二天早朝後,他就急忙到明堂工地去了——皇上在早朝時又一次責備明堂進度太慢。散朝以後,他就徑直到現場督察。他的車駕剛穿過安門大街,就到了靠近南城牆的宣明裡。往常這裡的百姓,遠遠地瞧見官員的車駕都會自覺迴避。可今天城牆腳下卻人頭攢動,絲毫沒有讓道的意思。

趙綰有些煩惱,正要吩咐衛士上前驅趕,卻見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忽然沖開人群,踉踉蹌蹌地跌倒在車前,微弱地喊了一句「大人救命」就昏過去了。

趙綰抬頭看去,只見幾個彪悍的漢子手持棍棒正朝這女子追來。朗朗乾坤,京城長安,怎能容忍一夥狂徒對一個弱女子大打出手呢?趙綰頓時怒吼一聲:「光天化日之下,豈容強盜橫行?來人,速速與我拿下!」

那些漢子似乎並不認識這位大人,眼神輕蔑地罵道:「你算什麼東西,敢攪老爺的好事?」

趙府府令上前一步,高聲喊道:「休得無禮!你等也不睜眼看看面前的是何家大人!倘若識相,就快快退下。」

「退下?哼哼……」那大漢一串冷笑,哼道,「沒那麼容易吧。你歸還了這女子則罷,否則,老子將你這車駕砸成碎片。」說罷,他就向身後揮了揮手,眾人圍了上來。

趙綰本不想與這些狂徒糾纏,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他是御史大夫,怎能對這樣的事熟視無睹呢?他從腰間抽出寶劍,朝天一揮,早已嚴陣以待的衛士一擁而上,與狂徒展開了廝殺,沒幾個回合,那些人就四散逃去,把受難的女子留給了趙綰。

這女子就這樣地被趙綰救回了府邸,他善良的夫人不但接納了她,還從對話中得知她來自於代郡,因為父母去世,故到長安來投親,殊料親戚遠走他鄉,她孤身一人流落街頭,不想路遇強人,要將她賣入青樓。

那女子訴說完自己的遭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懇求道:「小女子現已無家可歸,求夫人讓我留在府上,就是當牛做馬,我也毫無怨言。」

一個吃盡苦頭的女子,沒有別的乞求,就是希望有一口飯吃。趙夫人還能說什麼呢?儘管事後趙綰埋怨她不該還沒弄清女子的來歷就做了決定,但那女子一口代郡方言很快就打消了趙綰的疑竇。因此,當夫人安排她到自己身邊伺候起居時,趙綰也沒多少顧慮就答應了。

洗去蒙塵,女子的天生麗質就如出水芙蓉一般呈現在趙綰面前。她顧盼生輝的杏眼、含羞帶露的桃腮、亭亭玉立的身段和知書達禮的舉止都讓趙綰驚異。原來燕趙之地不僅多慷慨悲歌之士,也能造就女子們的妙容月華啊!他更感喟上蒼有眼,把這樣一位窈窕女子送到自己身邊。

人性的弱點在於慾念的侵擾,它可以使理智讓位於情感,讓迷茫取代清醒。趙綰此刻卻沒有想到,一位失去雙親的女子,怎麼會寫出一手漂亮的隸書呢?怎會對儒家經典如此嫻熟呢?他常把自己的一些讀儒心得交與她抄寫,她也很勤快,每次抄完稿子,都會把書房收拾得整整齊齊。這一切不僅博得了趙綰的好感,也贏得了趙夫人的信賴,他們甚至私下裡議論將這位小鄉親收為螟蛉。

所有的危機,大概都在初春時就埋下了伏筆。三月,秦桑滿枝,風和日麗。王娡下旨,要在上林苑舉行「親桑」典禮,要求大臣們的夫人前往採桑飼蠶。

趙夫人至今也不會想到,這個意在勸百姓農桑的旨意,卻成了趙綰墜入情網的契機。臨行前,她沒有忘記叮囑代女,說老爺這些天為建明堂日夜奔波,勞碌疲憊,須得好好調養,而代女低眉順眼的應諾也讓她覺得很放心。可就在這一天,代女用她豐腴的、彈性的、青春的身體征服了一個男人,一個在趙夫人眼中用情很專的男人。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送趙夫人離開後,趙綰就去了署中,等他回來時,就看到代女在書房來回忙碌的倩影。

「大人回來了。」代女笑盈盈地上前施禮,接著就要為趙綰更換朝服——這些,平日都是由趙夫人親自去做的。因此,趙綰對代女的伺候反倒有些忐忑。

「還是本官自己來吧!」趙綰道。

代女並不理會趙綰,繼續輕手輕腳地為他寬衣。兩人如此之近,那從代女小口中呼出的芬芳就浸入他的心脾了,淡淡地,悠悠地,順著趙綰的鼻翼慢慢地向血脈深處蔓延。這讓他有些迷糊,卻也十分愜意。

脫下朝服,換上便衣,趙綰頓覺清爽了許多。代女不失時機地奉上熱茶,待趙綰乾渴的喉嚨得到滋潤後,她又捧上了抄好的文稿說道:「請大人過目。」

這一手好字,趙綰不知看了多少遍。但是,今天看這些字時,他卻有些心神不定了。他這些微妙的表情變化,自然逃不過代女的眼睛,不知不覺間,代女就悄悄地坐在他身旁了,雲鬢時不時地摩挲趙綰的臉頰。他也想著躲避,可就是邁不開腿。接著,他就感覺到代女輕輕地靠上了自己的肩膀,話語里漸漸帶了些挑逗:「沒想到大人飽讀詩書,卻如此拘謹。」

他的臉有些發燒,話也顯得語無倫次了:「非趙綰不懂風流,實在是朝廷耳目甚多……」

「人生如夢,轉眼老之將至,大人就這樣甘心將大好年華消磨在繁瑣的朝廷之事中么?」

趙綰有些恍惚,雙目迷離間,代女的酥胸就在他的眼前晃悠起來。年方三十有五的趙綰面對如此妙齡佳人,怎能無動於衷呢?他就這樣一步步地越陷越深。

完事之後,代女從榻上爬起來,整理衣服時說道:「從今以後,小女子就是大人的人了,以後小女子還是稱大人為哥哥好。」

趙綰連連擺手道:「不妥,不妥,這讓夫人知道了,那就……」

代女於是上前摟著趙綰的脖子,豐胸就貼在他的背上了,「好!那以後就你我兩人的時候稱哥哥……」

這一切如此的隱秘,以致當趙綰再度提出要將代女收為義女的時候,趙夫人不但應允,而且還以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事。雖然當著府中眾人的面,她們依舊是主僕的關係,其實在夫人內心,早已把她當女兒看待了。

情慾一旦決了口,便會狂濤般地淹沒理性,烈火般地焚毀良知,颶風般地掃落尊嚴。趙綰開始疏遠夫人,更多地與代女守在一起。

前幾日,他借口要為皇上準備朝覲大典而睡在書房裡。以往這也是常有的事,趙夫人為他準備了夜宵、水酒和果品,叮囑代女在旁精心伺候。喝過代女為他溫過的酒釀,兩眼矇矓地望著在她搖曳的身影和媚態的目光,他心中的慾火便熊熊燃燒起來。

他伸手拉她,她順勢就斜躺在他的懷中,他們彼此在對方身上尋找著快感。當他疲倦地躺在榻上時,代女重新為他斟了一爵酒,他喝過這酒,就昏昏沉沉、酣然入夢了。

趙綰醒來的時候,燦爛的陽光已經灑在窗欞上了,他覺得頭有些沉,口中乾渴。他伸著酸困的胳膊呼喚著代女,但是除了啾啾的鳥鳴,府役們的掃地聲,那個讓他神魂顛倒、身骨酥軟的代女早已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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