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慧識忠勇贈虎符

郅都鷹一樣的眼睛看了看周建道:「聽大人的意思,下官是貪生怕事之人了?」說罷,他又飲下爵中之酒,兩頰泛紅,說出的話都帶著濃烈的酒氣。

「論起對皇上的忠心,下官的一顆熱心天日可鑒。丞相可記得當年陛下游於上林苑,賈姬隨行。賈姬入廁,遭遇野豬,命在旦夕,陛下要親自去救。是下官對皇上說,今天死了一個賈姬,明日就會有另一美姬進宮,可執掌大漢天下的,卻只有陛下一人。如果陛下為了一個賈姬而輕生,如何面對宗廟,面對太后呢?後來,野豬逃去。太后聞之大喜,賜下官金百斤。若論起執法,下官與兩位大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然下官作為中尉,身負掌刑重任,怎能置大漢律法於不顧呢?倘使搜出了反賊還好說,倘使毫無所獲卻驚擾了梁王,太后追究下來,你我丟官事小,連累了太子和丞相……」

「如此躑躅不前,優柔寡斷,貽誤了擒賊大事,皇上更要追究。」周建搶道。

周亞夫擺了擺手,欲待說話,卻見從事中郎從門外匆匆進來,說太傅與太子到了。如同久雨初晴,周亞夫的臉上豁然開朗,心頭輕鬆了許多,連道:「快!快!出帳迎接太子殿下。」

未及眾人反應過來,周亞夫已先行出帳,又是拂塵,又是整冠,又是捋須,一副嚴肅的樣子。

「臣周亞夫恭迎太子殿下!」

連稟數聲卻無人答應,周亞夫借著燈火細看,才發現沉沉夜色中,太傅背著一人。他不禁大驚,莫非太子路上遇險?他一個箭步上前,滿臉狐疑地問道:「太傅,這是怎麼了?」

衛綰搖著頭,徑直進了中軍帳,輕輕將劉徹放在榻上,拉了錦被蓋了。自己才撩起袖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疲憊地笑道:「真是個孩子!說著話就睡著了。」

周亞夫「啊」的一聲:「嚇煞在下了。」

大家聽衛綰說明情由,臉上的緊張頓消。衛綰接過衛士送上的熱酒,已顧不上儀容,仰起脖子就灌進腹中。周亞夫見狀,忙招呼太傅落座,笑著道:「看太傅剛才的神色,真有點周公輔成王的意思啊!」

衛綰喘著氣連連道:「快別取笑在下了,還請丞相備些酒食來,眾位將士都餓壞了。」

用過酒飯,已近午夜。周亞夫對劉徹道:「太子一路勞頓,臣早已在營中安排了寢宮,雖是簡陋了些,卻也能遮風禦寒。」

劉徹此刻早已從夢中醒來,加之喝了些酒,此時已毫無睡意,一定要聽關於緝拿兇犯的計畫。「既然父皇要本宮督辦此案,丞相和太傅就該對本宮一一奏來,而兩位大人卻要本宮去睡覺,是不是以為本宮是一個孩子,就輕看了本宮?」

周亞夫和衛綰見相勸不成,只好由了他的性子,聽郅都敘述完半月來在梁國境內搜索的情況。

周亞夫為難道:「此次擒凶,不比在戰場上,是非容易分辨。雖有人舉報,可畢竟沒有憑據,我們如果貿然進入梁王府,於法於理都不通。」

劉徹一臉正經:「既是奉了父皇的旨意,皇叔亦當全力協助,本宮明日就進城說服皇叔。」

衛綰連忙勸道:「殿下此舉萬萬不可。」

「這是為何?」

「殿下身系大漢國脈,豈可勞動玉體,這些事情交給臣等去辦即可。」

「說來說去,太傅還是拿本宮當孩子看了。本宮連梁王府都不敢進,將來還如何率軍討伐外虜呢?」劉徹的孩子氣一來,就分外倔強。

衛綰拈鬚沉吟了良久才道:「最好是設法讓梁王主動地交出羊勝、公孫詭二賊。」

周亞夫不解道:「太傅此言差矣。行刺朝廷命官是何等嚴重的罪行,梁王不可能不知道此事的輕重,怎麼會引火燒身呢?」

聽衛綰這樣一說,郅都眼前一亮,忙起身稟告道:「太傅的話讓下官想起一個人來。」

劉徹忙問道:「誰?」

「多日來,臣與梁國內史韓安國一起追捕逃犯,深感此公為人忠厚,處事穩健。又精通申、韓之術,集文韜武略於一身,雖與梁王私交甚篤,卻對羊勝、公孫詭二賊的作為很是憤慨。」

「韓安國?本宮倒是聽說過這個人。」

「韓內史還向臣介紹了一個人。」

劉徹忙不迭地問道:「什麼人?」

衛綰心想,殿下怎麼對什麼人都感興趣呢?於是隨口道:「郅大人說的可是司馬相如?」

「正是!」郅都話音剛落,劉徹又在一旁插話了,「可是那位長於辭賦的司馬相如?」

衛綰不想劉徹也知道司馬相如此人,驚訝地問道:「殿下也知道此人?」

劉徹說到興奮處,不禁眉飛色舞:「當初竇太傅曾對本宮說到過司馬相如的才華。本宮能見此人,也不枉做一回太子了。」

醉心於行伍的周亞夫雖然靜靜地聽著大家談話,心中卻翻起連天波浪。不善交際的他往日里很少與皇子見面,對這位新太子更是知之甚少。征戰多年,在他的印象中,皇室貴胄大都是紈絝子弟。可僅僅只幾個時辰,他已感受到了劉徹的王者氣象。到這時候,他才真正領悟到皇上改立太子的深謀遠慮,不由得從內心裡感嘆。

但作為丞相,此時他最關心的還是如何儘快將首犯捉拿歸案。

「郅大人的意思是……」

「如果韓安國和司馬相如能說服梁王交出羊勝、公孫詭二賊,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劉徹很快就知道了郅都的用意,拍著雙手道:「這樣很好,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攻伐上策!」

可衛綰還是擔心韓安國能否心甘情願去當說客。

劉徹道:「這有何難!明日傳韓安國來問問便是。」

周亞夫有點不放心:「據臣所知,韓將軍乃重義之士。當初平叛時,睢陽大兵壓境,是他頂住了棄城的主張,全力抗敵,才為梁王贏得殊勛。現在要他……」

衛綰接過周亞夫的話道:「丞相的意思在下明白,大人是怕韓將軍擔上貳臣之名。其實,無論是梁王還是諸王,都是皇上的臣子。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忠於朝廷是大忠,忠於梁王是小忠,這個道理對韓將軍來說,是不難權衡的。」

「太傅所言極是!」劉徹濃黑的眉毛悠悠抖動,大聲宣布,「明天一早就傳話給梁王,說本宮到了。」

眾人先是一愣,而後周亞夫合掌而擊,連稱妙計:「這對梁王也是一個考驗。若是他未做有負朝廷的事情,一定會親自來迎接太子;若是他心懷叵測,臣這裡有五千精兵,他一定不敢貿然出城,只會派使者前來表示慰勞之意。」

「眼下最可能來的人就是韓將軍了。」

周亞夫點了點頭,不過他還是擔心韓安國難以割捨與劉武的私情,問道:「萬一韓將軍他不……」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劉徹截住了:「丞相不必多慮,他只要進了這座營帳,就在朝廷的掌握中了。他要同意一切都好說,他要抗拒那就一併拿了回京復旨。」

眾人都被劉徹的果斷所折服,周亞夫心想,從小看老,現在就如此,將來當了皇上,殺起人來一定不會眨眼的。

梁王府坐落在睢陽城的東側,這一片龐大的建築對睢陽的老百姓來說,是一個神秘的所在。儘管他們知道這裡居住著當朝至貴的梁王,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位王爺的身影,而只能透過復道的喧嘩去想像那車駕的豪華,儀仗的威嚴和皇家的氣派。因此,他們更無法知道在這片貌似平靜的深宮中,正經歷著一場腥風血雨。

而此刻,劉武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也有些煩躁不安。

顯然,皇上把京都血案的源頭追到睢陽了。否則,他怎麼會陳兵城外呢?雖然說這是追索逃犯的必備,可劉武心中明白,如果在梁國境內找不到羊勝和公孫詭,戰火勢所難免。一旦動起刀兵,他又怎會是周亞夫的對手呢?

他清楚羊勝、公孫詭就在府中藏匿,而這種藏匿不可能持久,他要與這兩位最信賴的心腹商量對策。

「周亞夫大軍虎視眈眈,你們說這該如何是好?」

羊勝似乎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他慨然道:「請殿下放心,在睢陽地面,周亞夫未必熟悉地形,打起仗來誰勝誰負,也未可知。」

「將軍此言差矣!」公孫詭截住羊勝的話頭,捻著鬍鬚道,「且不說周亞夫善於用兵,單就睢陽山川情勢而言,他當初抗擊七國叛軍時,就曾在這一帶駐軍數月。睢陽的一溝一壑,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打起來未必對我們有利。」

「照先生這樣說,我等就只能束手就擒了?」羊勝不以為然地反問道,「先生總是這樣謹小慎微,哪裡是干大事的樣子?」

對羊勝的指責,公孫詭並不理會,現在不是與這個莽漢計較的時候,大敵當前,他們需要的是團結。公孫詭放開指尖的鬍鬚,看了一眼劉武道:「為今之計,只能智勝。」他自信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的雪幕上,笑道,「此天助我也。」

劉武轉過身,看著公孫詭問道:「何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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