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驚天刺案動長安

竹帛煙銷帝業虛

關河空鎖祖龍居

坑灰未冷山東亂

劉項原來不讀書

大約在公元876年的秋天,一位來自浙江的新科進士,在蕭瑟的秋風中沿著茫茫的渭水漫步。他南望秦嶺,北顧莽原,數歷代之興衰,嘆世事之無常,不禁感慨萬千,發出了這千古絕唱。

遙想當年,秦皇一掃六國,虎視天下,何其雄哉?十年征戰,遠交近攻,山東六國,土崩瓦解,最終一統天下。他胸懷壯志,欲圖萬世基業,然陳勝、吳廣揭竿而起,打碎了他一世二世乃至千萬世的夢想。

驟雨卷華夏,烽火漫中原。

陳勝、吳廣起義被鎮壓後,項羽、劉邦相繼而起,秦朝統治岌岌可危。

公元前207年,劉邦攻入咸陽,項羽聞之大怒,在灞上設鴻門宴。推杯換盞間,劍拔弩張,殺機四伏。劉邦為避其鋒芒,出走漢中。

公元前206年,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分封天下,劉邦是為漢王。八月,劉邦趁齊趙反叛、彭越作亂之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起兵討楚,西定「三秦」,東取洛陽,拉開了楚漢戰爭的序幕。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公元前202年,劉邦大軍圍項羽於垓下。是夜,寒風凜冽,垓下四面楚歌,晝夜不絕;楚軍鄉思垂淚,人心離散。項羽見大勢已去,率少數騎兵敗走烏江,自刎而死。楚漢相爭最終以劉邦的勝出而告終。

山連河水碧氛氳,瑞氣東移擁聖君。

卻說劉邦一路西來,行至洛陽。他見河洛滔滔,嵩山蒼翠,中原形勝,欲在此建都。但婁敬卻諫言道:「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具。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陛下入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地可全有也。」此正所謂「褐衣忠言興漢室,丹心秀語定關中」。

劉邦入主長安後,整治朝政,與民休息,裂土分封,強幹弱枝,徙關東豪強十萬入關中,從此揭開了漢朝氣勢恢宏的篇章。

卧榻之旁,虎狼猶在。

曾在秦軍重擊下「不敢南下而牧馬」的匈奴,趁秦末戰亂之際迅速在北方崛起。

公元前209年,匈奴太子冒頓發動政變,成為大單于。他雄心勃勃,欲揮師南下,飲馬渭水;他西擊大月氏,取其國王頭顱為酒器。諸族震恐,紛紛臣服,遂控弦三十萬。他擴地千里,挽弓南望,鐵蹄屢犯大漢河山。

公元前201年冬,韓王信投降匈奴,劉邦拒聽婁敬勸阻,親率大軍三十萬北上征討。時值深冬,大雪紛紛,兵行至白登山,被冒頓大軍圍困七晝夜,乃得解圍。劉邦痛定思痛,審時度勢,首開和親之議,圖謀邊境和睦。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外患方息,內亂又起。

公元前196年,淮南王英布謀反,劉邦率軍討伐,為流矢所中。公元前195年,駕崩於長樂宮。

太子劉盈繼位後,內修政治,納諫用賢,可謂寬仁厚德。可在位七年,因呂太后專權,鬱鬱而終。呂后臨朝稱制,封諸呂為王,擅權用事,排斥老臣,拔擢親信,群臣惶恐,政局飄搖。

公元前180年,呂后駕崩,丞相陳平、太尉周勃協力誅殺諸呂,後派使者前往代地,迎劉恆進京登基。

公元前180年冬,劉恆入主未央宮,是為漢文帝。他任用賢能,繼往開來,重振朝綱。他廢酷刑,重農桑,輕徭薄賦,弛山澤之禁,廢關傳之制,躬行節儉。他內得民心而天下定,外睦友鄰而邊塞安,終於使大漢迎來了立國以來的第一個治世。

公元前157年,漢文帝劉恆駕崩,劉啟繼位,是為漢景帝。

公元前156年,伴隨著劉啟登基大典的雅樂高蹈,鼓動鐘鳴,王娡生下了一個男孩,劉啟為他起了一個很不雅的名字,曰「彘」。

他並不是皇上的長子,在諸多的皇子中,他排行第十。但讓劉啟不能忘懷的是他「紅日」入懷的出生背景,加之劉彘相貌奇偉,天資聰穎,頗得劉啟喜愛。

在劉彘三歲時,大漢王朝經歷了一次幾於傾覆的危機。公元前154年,吳楚七國之亂爆發,諸侯打著「誅晁錯,清君側」的旗號發動叛亂。劉啟在惶恐之際,誅晁錯於長安東市,此舉非但沒有阻止叛軍大舉西進,反而讓他們有了問鼎長安、欲奪皇位的野心。

據守睢陽的是景帝胞弟梁王劉武,在韓安國鼎力協助下,他們力拒強敵於城下。危急關頭,劉啟起用周亞夫為太尉,竇嬰為大將軍,率領大軍斷敵糧道,終使叛軍自潰。

公元前153年,戰爭的陰雲終於散去,長安城頭天高氣清,王朝迎來了平叛後第一個朝覲之日,劉啟舉行了盛大的儀式,出城十里迎接從封地趕來的劉武。

函谷關上,旌旗獵獵;長安城外,軍威赫赫。劉武躊躇滿志,想起一年前皇兄許下百年之後傳位於自己的承諾,他內心就高興不已。

然而,就在未央宮前殿大宴諸侯、群臣之際,劉啟斷然下詔:立長子劉榮為太子。

劉武夢破長安,懷著滿腹憤懣回到了睢陽,他發誓要讓那些反對他的大臣付出代價。

樹欲靜而風不止,雨過長安,而危亂伏。漢王朝從此刻開始,又孕育著新的血雨腥風……

漢景帝中元二年(公元前148年)深冬的一個深夜。

夜色如墨,凜冽的北風呼嘯地穿過長安城,在城中的每個角落肆虐,只有未央宮前昏黃的燈火把宮闕兩邊綉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圖案的旗子投射在冰冷的宮牆上。城頭上傳來打更的聲音,唱著子時的幽歌……

此刻正是值守的羽林衛換崗之時,在每一條大街口,當值的士卒在什長交代了應注意的事項後,便瑟縮著身體匆匆離去。

霎時,風中傳來的濃烈血腥味,讓中尉郅都的眉毛驟然收在了一起。

「不好!一定出事了!」長期以來養成的習慣使他果斷地向身後的部屬喊了一聲,然後就催動坐騎向大臣們聚居的尚冠街奔去。「嘚嘚嘚」的馬蹄聲伴隨著步卒的跑步聲打破了午夜的寧靜,街道兩旁的屋宇間盪起雜沓的迴音,沉悶而急促。

戰馬比他更敏感地捕捉到瀰漫在暗夜中的殺氣,它疾奔的四蹄在太常袁盎的府邸前驟然停止,然後怎麼也不願往前一步了。郅都勒緊馬韁回眸一看,只見袁盎血肉模糊的頭顱被懸掛在府門前,鮮血已凝固成紫色。兩具守衛的屍體一個頭朝外,倒栽蔥式地卧在台階上;一個頭朝里,沾滿鮮血的手伸向門內,口張得老大,似乎連最後的一聲驚叫都來不及喊出,就被身後的劍穿透了胸膛……

「袁大人,下官來遲了。」郅都壓抑住胸中的負罪感,向身後的羽林衛沉悶地發出命令,「有刺客!以一什為列,向四周搜索!」說罷,他便帶著一名司馬和四名羽林衛登上台階。

門虛掩著,輕輕一推,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袁府府令也倒在血泊之中,屍體已僵硬多時。郅都繞過血跡,直奔後堂,從內室傳來袁夫人母子的呼吸聲。他不及多想,轉身又奔向書房,只見案前的燈火依舊亮著,袁盎的身體斜躺在案邊。血從脖子噴出來,染紅了月藍色的深衣。環顧室內,除地上散落著幾筒竹簡外,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迹。站在袁盎的屍體旁,郅都眼裡噴出憤怒的火焰。

刺客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要取袁盎的性命。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使得袁夫人母子幸免於難。

刺客選擇在兩班值守交接,後一撥還沒有到,而前一撥因為氣候寒冷,精神疲憊,警惕性不強之時。而且他的行動詭秘而又利落,顯然是在袁盎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入室行兇的。

這是一個冷酷殘忍的殺手,他不但殺了袁盎,而且還肆無忌憚地將他的頭顱割下來高懸府門,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郅都來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緒,就吩咐羽林衛用絲絹裹了袁盎的屍體,抬到院內的竹林旁。他正要離去,卻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聽見腳下傳來「咯吱」的聲響。他下意識地低下頭去,就從幾片染了鮮血的竹簡上看到了幾行令他十分吃驚的文字:

刺客雖罪在不赦,然尚知過而不憚改。且區區刺客能耐我大漢者何?臣之所憂者,乃刺客身後主謀。賊之所謀,在亂我朝廷,惑我人心。臣雖死不足惜,惟念陛下、太子與各位同僚之安危。

他彎腰撿起血書,從字裡行間彷彿看到了袁盎犀利憂鬱的目光。那些字雖然被血水浸漬得有些模糊不清,可這工整流暢的行文訴說著這位大臣的遠慮和近憂。郅都判斷,刺殺袁盎的事絕不止這一次,此前一定還有刺客欲對他下手,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而未能得逞……

郅都的目光牢牢地盯著竹簡,忽然一道閃電划過腦海,眼前驟然出現一幅讓他驚心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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