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陷害

清晨韓則林裝起四五隻農船,載了一干證人等,將朱永茂、劉岐等人鎖在首船的船艙里,船行了十幾里水路來到德慶縣城。韓則林擂鼓鳴冤,等候大尹早衙升了堂。地方保人等先將呈子遞上去。德慶縣大尹展開呈子,細細看了一遍,見牽扯到三條人命,忙令差人押著地方等人前去把屍身盛斂了,調來相驗。朱家人暫時押在牢里羈候。

朱家自有佃戶報知,朱勉匆忙趕來,四下打聽,他花了銀子買通衙役,到監牢里探望父親。朱永茂長吁短嘆,說一切發生得太快猝不及防,眼下只能硬撐著把這場官司打下去了。

朱勉問:「這官司該如何應承?」

朱永茂說:「天塌下來還有四個金剛扛著呢,閻王拿人,牛頭馬面也還容人燒紙錢潑漿水,趕緊出錢打理一下。韓家出了人命,咱們朱家也出了人命,他們兩命,我們一命。一命也是命。」

朱勉問:「咱們死了人?」

朱永茂說:「韓家人打翻了咱們的船,淹死了劉岐的老婆。」

朱勉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這劉岐光棍一條,從未娶過妻室。朱永茂伏在朱勉的耳邊嘀咕了一陣,朱勉眨巴著眼睛看著朱永茂問:「爹,這樣行嗎?」

朱永茂說:「死馬當活馬醫,眼下只有這一條路能走。」

朱勉明白這條人命在案子中的重要性,點頭應允了父親。按照父親的吩咐,找人寫了呈子狀告韓家,說韓家人為了搶糧,打翻船隻,淹死了劉岐之妻王氏。

德慶縣大尹在堂上接了朱勉遞上來的呈子,這時候屍棺也運到了岸上,大尹出牌找地方備辦登場法物,並把韓則林、韓韜以及朱永茂等一行人通通押到驗屍場。大尹宣布開棺驗屍。仵作讓官差幫忙將棺材中的死人搭出來,放在蘆席上。

大尹說:「仔細驗,若有粗心驗不到的地方,小心本官打斷你的狗腿。」

仵作連聲答應,他掖衣襟挽袖子,貓腰從襪筒里抽出來象牙筷子,扭頭對身邊的官差說:「勞駕幫個忙,幫我把他的衣服脫了。」

官差幫忙把死人的衣服全部脫去,仵作端著一碗涼水,含了一口水「噗」地噴在死人身上。他一口一口前後噴了十碗水,這才彎下腰,手裡拿著象牙筷子扒拉著屍體開始驗屍,從頭到尾,前身後身兩腿兩條胳膊全都仔細驗看到了。

仵作驗罷一處報一處:「鄧恩,男,六十五,太陽穴處有傷,連帶周圍二寸有餘,骨頭粉碎,系屬被鈍物打擊致死。田婆五十歲,頭骨崩裂,腦髓漏盡,系屬被鈍物打擊致死。其右肋骨骨折三根,實系暴力踢打所致。」

大尹緊鎖著眉頭仔細聽著。

仵作驗到了死者秦氏,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報告道:「劉岐之妻王氏,二十八歲,周身無傷,頸下有縊死的繩痕,此人是上吊致死的。」

大尹聽到這裡心中大驚,這事羅嗦了不成?他拿過來朱勉遞上來的呈子仔細看了一遍,抬起頭問:「這呈子上說劉岐之妻是翻船落水而死的,如何卻又是上弔死的?」

聽到大尹發問,朱永茂在下面連聲喊冤:「老爺,劉岐之妻確實是翻船淹死的,在場的人都看見了,怎麼會是縊死的?分明是這仵作人得了韓則林的銀子,妄報老爺。」

大尹聽此話,也惟恐韓則林暗中將屍體換了,急忙把劉岐傳喚到堂問:「下面跪著的可是劉岐?」

「是小人。」

「你過去看看,那屍首可是你的妻子?」

劉岐走到棺木前看了一眼,回到堂前跪下說:「回老爺,確實是小人的妻子。」

大尹問:「你老婆怎麼死的?」

「回老爺,是昨天落水淹死的。」

「怎麼落的水?」

「是韓家的人打上船來,船被踩翻了而落水而死。」

「你可有子女?」

「回老爺,小人福薄,沒有後人。」

大尹看看跪在下面的劉岐,起身走到棺木前,把三具屍首逐一仔細驗過。仵作所報的分毫不差。大尹暗自奇怪,他吩咐把棺木蓋上封好,帶回縣衙重審。

大尹坐在轎上,一路眉頭緊鎖,回到縣衙升了堂。命眾犯跪在儀門外,傳喚朱永茂上堂。

大尹說:「大膽朱永茂,你不但打死了鄧恩和田婆,連這婦人也是被你謀害致死的!還不快從實招來?」

朱永茂心裡著急,他叫了起來:「爺爺,這劉氏確實是被韓則林的家人打下水淹死的,地方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麼會是被小人謀害致死的?爺爺若不信,問問劉岐。」

大尹喝道:「胡說!本官再蠢,也明白他跟你是一丘之貉!朱永茂,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用火煉不成鋼。好言好語你聽不進去,左右大刑伺候!」

公差聞令齊聲答應,震得屋頂上往下掉灰。夾棍拿上堂來扔在朱永茂面前。朱永茂嚇得渾身打顫真魂直冒,連連給大尹磕頭。

大尹說:「把這個畜牲給我夾起來!」

當堂衙役撲上前來拉下朱永茂的鞋襪,把他的兩腿套在夾棍里。

「攏繩!」大尹吼了一聲。

官差們一聲吶喊,把繩子攏上,朱永茂慘叫一聲暈了過去。衙役拿過來一碗冷水照他的臉上一潑,朱永茂倒抽一口涼氣,醒了過來。

大尹問他:「朱永茂,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朱永茂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皮肉之苦,聽大尹這樣問生怕他再用刑,連連叩頭說:「老爺!青天大老爺!小人決不在你面前再說半句假話。這女屍確實不是劉岐的老婆,她是誰,小人也不知道。是前天夜裡有人扔在小人船上的,小人只是想借屍訛詐韓家,並沒有真的殺人。」

大尹錄了口供,叫他跪在丹墀下。傳進來劉岐問道:「死的這個婦人真的是你老婆嗎?」

劉岐說:「正是小人的老婆。」

大尹點點頭問:「既然是你老婆,那你說說,你是怎樣把她弄死訛詐韓則林的?」

聽到此話劉岐愣了一下說:「爺爺,我老婆是被韓則林家的人打下水淹死的,地方上的人都看見的,怎麼會是我弄死的?」

大尹手裡的驚堂木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他喝道:「該死的奴才,你冒認妻子,訛詐他人,你家主子已經招供,你還詭辯什麼?左右,給我把他夾起來!」

聽到要動刑,唬得劉岐緊緊夾著腿,惟恐心從暗道掉出來,既然家主已招供,自己為何捨命去扛?他把頭磕得搗蒜一樣。

「爺爺,小人是奴才,一切得聽主子的吩咐,家主讓小人認那死人為妻,小人只能遵命。這人命確實不是小人所害。」

大尹命他把女屍的來龍去脈細細地說了一遍,劉岐從發現有人偷船開始說起,說到下船收拾船艙看見女屍,直到定計訛詐韓則林,他所說的和朱永茂說的並沒有出入。大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又問道:「就算這婦人不是你害死的,但是你冒屍為妻,訛詐他人也該罪加一等。」

劉岐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大尹問:「那田婆和鄧恩可是你和家主打死的?」

聽到這話,劉岐叫了起來:「爺爺,這兩個人確實不是小人打死的,你就是用夾棍夾死小人,小人也不能應承這個罪名。」

大尹的眼睛在劉岐的臉上掃了一圈,吩咐衙役把他帶下去跪在丹墀下面。大尹把韓則林和地方傳上堂來問話。韓則林把朱永茂設賭局強佔韓家地產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大尹聽了很生氣。朝廷三令五申禁賭,這個朱永茂不但違禁,還敢光天化日之下索要賭債,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韓則林說到朱永茂扛著屍首闖進他的家裡,打死了兩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韓則林說得淚如雨下,地方和保人也紛紛作證,韓則林說的情況完全屬實。

大尹因為朱永茂借屍訛詐,已經心生三分厭惡,又因他設賭局強佔地產,厭惡的情緒又增加了七分,免不得先入為主,這樣的人渣能設局害人,就能動手殺人。

大尹重新把朱永茂傳上堂來,百般逼問,朱永茂什麼都承認就是不承認自己殺過人。大尹命衙役把朱永茂夾起來,朱永茂疼得死去活來,實在熬刑不過,心裡想:「罷了,罷了,既然是死路一條,又何必叫他把腿夾斷?還不如早點招認了,留下兩條好腿,就是做冤死鬼到陰間去搶水喝,也比別的鬼跑得快一些。」

朱永茂屈打成招在供詞上按了手印,大尹又賞了他和劉岐各四十大板,擬成斬罪,下在死囚牢里。其餘十人,各打二十大板,三個充軍,七個徒罪,各自下監。六個婦人,都是杖罪,發回原籍。河邊那塊田斷給了韓則林。大尹隨即發文給河對岸的平陽縣,調查這具弔死女屍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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