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出征漢中壓制劉備 出征漢中

「謝臨淄侯。」群臣紛紛還禮,一飲而盡。

「現在就走?」

按照慣例出征之日臣僚要送行,但這次送得格外遠,而且送行的人也比往常多,眾公子自不必說,連卞氏、環氏、王氏等幾位夫人都乘車來了,更熱鬧的是還有一些地方官羈留在鄴城,也融入送行隊伍,加上隨主伺候的車夫、僕役,浩浩蕩蕩好幾千人。

無論發生何事,策劃好的戰爭還得進行。建安二十年三月,曹操不得不壓抑下憂鬱心情,開始第二次西征,這次的目標是久不順服的馬韓餘黨、羌氐部落以及「米賊」張魯。

吳質左顧右盼,見無人注意,直言道:「楊修之事雖敗,然五官將與三公子也不過重歸不相上下之局。今日之事略佔上風,還望保此優勢一以貫之,方能撼令尊之心。」

「切記要隱秘,不得叫其他人知道。」曹操再三告誡。

「你有事啟奏?」曹操故作陰冷——如今楊修之事敗露,也不知老大清不清楚,這時絕不能給他好臉色,免得助長他氣焰。

不僅魏公一家道別,大臣們也各道珍重。最後曹丕、曹植、曹彪捧上一盞盞踐行酒,讓隨軍之士暢飲。這酒一捧,曹操察覺到了異樣——曹丕大體上一視同仁,不論親疏遠近挨個遞酒;曹植本來豪放不羈,跟誰親厚就敬誰酒,今天卻也中庸起來;唯有曹彪大大咧咧,只給曹真、曹休他們遞酒,哥幾個旁若無人聊起沒完。

「你道三盞,我也是三盞!」王粲信口而來,「就請只為我與丁儀作首詩,權當友人送別,而且不準有留戀惜別之意。若能脫俗我便認輸,若庸庸碌碌,即便作出來我也不認。」

雖然曹丕把頭壓得很低,但曹操依舊看見他眼角掛了一絲淚花,不禁心頭一顫——二十多年了,哪個兒子跟我說過這樣的話?老大真是懂事了……但他馬上意識到這可能只是表演,按捺下悸動的心沉沉道:「你這是做什麼?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還哭哭啼啼?」

吳質嘆道:「不可,在下這便要重歸朝歌赴任了。」

從軍度函谷,驅馬過西京。

山岑高無極,涇渭揚濁清。

壯或帝王居,佳麗殊百城。

員闕出浮雲,承露槩泰清。

皇佐揚天惠,四海無交兵。

權家雖愛勝,全國為令名。

君子在末位,不能歌德聲。

丁生怨在朝,王子歡自營。

歡怨非貞則,中和誠可經。

(曹植《贈丁儀王粲詩》)

「明白明白。」曹丕喜不自勝,「還望季重在鄴城多留幾日。」

丁儀自要為曹植敲邊鼓:「甚好,公子就給他作一首,免得這廝不服!」

曹丕緩緩走了過來,深深一揖:「父親……」

「是該上路了,你帶大夥回去吧。」曹操囑咐了曹丕一句,不禁低頭看看自己有些麻木的左手,自那晚突覺麻木至今未好,也不知是何徵兆?想至此終忍不住動情道,「為父會保重,你也要多多用心,身為長子你可是我曹氏的頂樑柱啊!」

盧、趙二人許多日子沒得差事,這會兒恨不得有點兒事,忙跑過去踮起腳尖聽著,最後深深一揖:「主公放心,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且慢!」王粲狡黠一笑,「歌功頌德之詞我都聽膩了,公子提前在府里下些工夫,事到臨頭喬模喬樣唱一番,算得什麼本事?誰知道有沒有人替您背後捉刀?」

曹植知他故意玩笑,也戲謔道:「非是我自誇,有資格為我捉刀的這世上恐沒幾個,必定得仲宣兄這等造詣之人。難道仲宣兄這常伯之位不要了,想到我府中謀一小吏?」此言逗得大夥無不莞爾。

王粲是聰明人,眼下除了孔桂再沒人比他更得寵了,而他的固寵之道就是循東方曼倩之遺風,大獻文才、大說大笑,一副無所在意的樣子,所作詩賦一概迎合上意,至於曹氏家事更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此刻他漸感這玩笑越開越深,馬上陡然一轉:「莫道那些沒用的,既然您說無人代勞,那我出個題目請公子立刻作來。」

曹丕趕緊壓抑住情緒,輕輕拭去淚珠:「是孩兒的錯,出征在即不該如此。」

其實曹操也知道自己的固執給大家添了麻煩,耽誤了許多事,但他偏偏不想叫群臣回去。之所以要他們跟隨,並非出於何種考慮,僅僅是留戀這種熱鬧。他以往的歲月中從沒似今天這般熱鬧,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把全天下人都帶在身邊,就為了讓他那顆日漸孤獨的心多感受一些溫暖。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老了,開始犯病了,開始耍小性了,開始怕冷清了……他自己都清楚,可就是把持不住。

「傳令三軍,即刻出發。」曹操不想旁人看見自己激動的神情,催馬離開了人群——他畢竟是個父親,真心希望兒子們愛他、讚美他、牽掛他,即便知道是表演也心甘情願上這個當。天下父母哪個又不是這樣呢?

一首詩作罷,三盞就剛好斟滿,眾人齊挑大指——這詩作得真別緻。說是贈王粲、丁儀的,其實卻大讚父親用兵如神,直到最後兩句切入正題,且頗有戲弄之態。「丁生怨在朝,王子歡自營」,想要建功立業的你們都憋不住了,巴望著有機會出去;「歡怨非貞則,中和誠可經」,這次隨軍你們可別美壞了,喜憂得當才益身心!

關鍵時刻倒是孔桂起了作用,嬉皮笑臉對曹操道:「主公,渡河可就到河南了,文武群臣還都跟著呢,鄴城都沒人管了,索性咱遷都洛陽吧!」一席話逗得曹操大笑,這才傳命令,一面搭設便橋,一面與眾人作別。

「噫……」眾人不免失望,既然不準寫惜別之意,無外乎祝前程光明之言;可轉念一想,似乎也不簡單,這題目忒爛很難寫出新意,既要脫俗可就難了。哪知曹植招呼僕從捧酒近前,一邊抱起酒瓮倒酒,一邊脫口而誦:

曹丕的喜色全然不見,眼中流露出恐懼——倘若真是司馬懿透露給司馬孚,司馬孚又告知曹植、楊修,這件事還真麻煩了。趙達一旦查實,父親必要責難司馬兄弟,可與邢顒串通接洽的偏偏也是司馬懿,倘若把這些內幕都抖出來就糟了!無論如何得保司馬兄弟,可司馬懿又隨軍而去,這個節骨眼上究竟該怎麼辦?說是要留神處置,可究竟怎麼處置呢?

依舊是曹操親率中軍從鄴城出發,在弘農郡與夏侯惇會合,繼而出潼關與夏侯淵及雍州諸部會師,然後再大舉推進。所不同的是此番用兵所帶隨員甚多,陳矯為隨軍長史、劉曄為行軍主簿,這是素常就有的差事;可侍中王粲、杜襲也得隨軍,辛毗、楊修、路粹、司馬懿、韋康、應瑒、丁儀、董遇等一眾掾吏都充了謀士,連孔桂也被帶上了,幕府供職的文苑之士幾乎抽走一半。最莫名其妙的是,曹操僅命二子曹彰相伴,曹丕、曹植雙雙留於鄴城,而且直至他離城之日也沒指明誰負責留守諸事,實際上他把家托給了袁渙、涼茂、鍾繇等大臣,倆兒子誰都無權!

孔桂不明其中奧妙,見曹操毫無表情,往前湊湊,似乎自言自語道:「這麼有才有德的兒子,天底下哪找去?好事都讓主公趕上了。」哪知曹操卻置若罔聞。

曹操陡然生出一陣被欺騙的惱怒,但眼下他得忍著,這話不能挑明。是誰吐露出去的呢?他又把目光掃過桓階、路粹、楊俊,每個與那晚之事有關的人,看誰都有嫌疑,可又都很自然。而當他眼光與邢顒相接時,但見邢顒滿臉陰沉,沖著他微微搖了搖頭——很明顯,他也察覺到泄密了,身為告密者自然不會那麼做,他現在處境尷尬,也沒搞清是怎麼回事。

曹丕垂著頭低聲道:「孩兒才少德薄,此番不堪隨軍,籌劃亦無裨益。但近來父親愈加清瘦了,想來成敗順逆乃一時之事,那些宵小之敵也難成氣候,莫要因此過度操勞傷了身體……孩兒每每想起父親一把年紀還要親赴戰場為國驅馳、為我等兒孫謀前程,就……」曹丕說到這兒聲音沙啞起來,「現今叡兒漸漸長大,孩兒才知父親之難,當真不養兒……不知……不知父母之恩……」斷斷續續幾不能言。

曹植卻也拿起了酒,朗言道:「小可這首詩,不但祝王、丁二君,也祝父親與三軍之士,願各位馬到成功!」他表面落落大方,其實心裡也打鼓——邢顒奏事他已知道,如今解釋亦無用,只有竭力展示才華,彌補父親的惡劣印象。

眼見此景曹操突然意識到——那晚邢顒密奏以及詢問桓階三人之事泄露了!若不然曹植何以留心這些瑣碎之舉?他立刻轉臉在人群中搜尋,果見楊修扎在角落裡低頭不語,根本不往曹植面前湊,似是特意疏遠避嫌。

也不知曹操在琢磨什麼,始終沒說句「大家回去吧」之類的客套話,曹丕、曹植正巴望著多討好父親,豈敢拍板說不送了?群臣更不敢抱怨,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飢餐渴飲曉行夜宿,送了一程又一程,出魏郡、入河內,一直送到黃河沿岸孟津渡,曹操還是一句辭行的話都沒有。遙望對岸邙山,大夥心裡直嘀咕——西征路都快走一半了,乾脆咱都跟著打仗去吧!

孔桂察言觀色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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