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臨機應變,曹植棋高一著 再試高下

戰事的發展果如鍾繇、賈詡所料,馬超雖攻下冀縣,卻不能得雍涼士人之心,在別駕楊阜的謀划下,屯兵歷城的雍州部將姜敘舉旗反馬,緊接著趙昂、尹奉、姚瓊、孔信、王靈等部紛紛響應,合兵萬餘屯於祁山(今甘肅禮縣東)。馬超聞訊大怒,即刻發兵征討,不料在冀縣留守的部將梁寬、趙衢早與楊阜等通謀,待馬超領兵一走,立刻關閉城門,將他妻兒家眷三十餘口殺得乾乾淨淨。馬超又恨又怒,無奈前後受敵進退無路,只得往漢中投靠張魯。

西北局勢有驚無險,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總算在一片祥和中到來了。預定的婚期已到,許都差來黃門侍郎、掖庭令、中常侍,攜束帛駟駕等聘禮來鄴城迎親;在曹魏宗廟授曹憲、曹節貴人印綬。魏國以郎中令袁渙為送親使者,率博士、乘黃廄令(魏宮管理馬匹的官員)、丞相掾屬等一干冗從共赴許都,一路上問安使者絡繹不絕。二貴人入宮,天子又命御史大夫郗慮率二千石官員宴請魏國送親使者。皇宮大殿之上,魏國大臣與漢室公卿對面而坐,儼然似是地位平等的兄弟之邦,實是開漢四百載未有之「盛會」。

曹操志得意滿,又在鄴城舉行了籍田之禮。籍田源自周禮,乃是天子率領三公諸侯親自耕田的典禮,不僅是勸諭百姓重視農耕的儀式,還包括祭祀之事。開漢以來孝文帝、孝明帝、孝章帝都曾舉行,曹操一切按先朝舊制,於孟春之月(春季第一個月)設壇祭祀先農,然後率魏國列卿、列侯及諸公子就位耕田,最後頒下教令,命各郡太守勸諭百姓耕田。《禮記》有云:「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諸侯九推。」 曹操「恪守」禮法,沒有從天子之制祭於南郊,而改在東郊,也是依照三公等級五推五返,王修、王朗等列卿及曹丕、曹植諸公子皆九推九返。大家贊曹操有德,身為魏公嚴守漢臣之節,似乎已忘了籍田禮只有天子才能主持,這場儀式本身就已僭越。

籍田禮畢,漸入二月。《呂覽》有云:「是月也,耕者少舍,乃修闔扇,寢廟必備。無作大事,以妨農功。」魏國初立萬物維新,自然沒什麼修繕之事,但求休養生息不擾民耕。曹氏宗廟已立,一應供奉不可缺失,依照禮制,仲春之月當以羔羊、堅冰祭祀。漢家宮中自有冰室專門貯藏,魏宮卻沒有,只能從北郡開採河冰,頗耗人工。曹操自不願年年如此,想起曹植曾提議再築高台,靈機一動,準備在銅雀台以北開鑿深井用以貯冰塊,其上築台建樓,取名「冰井台」。

但令人費解的是,曹操先前宣稱再有營建之事仍交曹植督辦,可事到臨頭卻把差事交與曹丕,而叫曹植負責核實各郡墾田。自從曹丕身居五官中郎將,軍國大事不得做主,核實墾田這等一般事務卻代勞過兩次,這差事是與冀州各郡派來的計吏、功曹接洽,詳錄數目督促農耕,將各地春耕情況編成簡冊上交幕府,以備課稅之用。

父親為何如此安排?曹丕初時不解,領了差事回府詳思才悟——三弟長於風雅,而短於政務;我則久於政務,卻在風雅上稍遜一籌。父親故意調換我二人職責,皆事平素所短,這還是變著法考較啊!

想清楚這一層,曹丕越發不敢怠慢,忙召集劉廙、蘇林、徐幹、夏侯尚等商議。五官中郎將府平時並無要緊差事,這幫屬員也不過是出入相隨、督促曹丕學業,靜極思動,接了這任務眾人都躍躍欲試。文學侍從蘇林平日鑽研古籍,極少與人交流,曹丕也不常與他議事,實是拿著俸祿做自己的學問,這回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大包大攬道:「井上築台古已有之,大致規模在下明了,就讓在下搦管草圖吧。」

曹丕卻道:「金虎台樣式乃三弟所定,冰井台我定要親自來畫,你從旁指點便是。」

鮑勛卻不無憂慮:「魏公素來尚儉,況冰井乃實用之物,萬不可過於奢華。」

曹丕暗笑他不曉事——這是比試才藝,焉能草草敷衍?金虎台有一百零八間房,冰井台只能比它多,不能比它少!

眾人各行其是,查閱典籍、核算工料、召集良匠,一連忙了十幾天才把草圖敲定。這台高有八丈,大小房舍一百四十間,良木為閣,丹漆塗壁,白玉為階,青瓦覆頂,斗拱刻龍蛇獸頭為飾;正中設冰室三間,各開冰井數眼,井深十五丈,分儲糧草、冰塊、食鹽、石墨等物,可逾十萬石——雖集倉廩、樓閣於一體,卻是銅雀三台中最艷麗的一座。草擬已畢曹丕親自捧圖入宮請父親過目,曹操只不住點頭,並未指摘。

第一關闖過,之後便是營建,曹丕早有分教——夏侯尚曾在中軍任司馬,頗有統籌之能,由其召集匠人負責監工;賊曹(負責府邸防盜、保衛工作的屬官)郭淮乃并州人士,由他往上黨郡採伐上等木料;盧毓曾任令史,又有經濟之才,管度支財算之事;蘇林、劉廙、徐幹等拾遺補闕坐鎮風雅。

眾人各司其職,商商量量便要開工,新近被任命為議郎的司馬懿卻暗中來制止:「魏國新立與民少恩,況二月農耕,不宜司營建之事,若此時動工與魏公籍田之意相違,必遭斥責!」

曹丕大吃一驚,這才明白父親交他差事是有陷阱的;又一思忖,曹植的差事又何嘗不是?魏國新立,各地官員為顯開國氣象必要浮誇開田數目,曹植一一考察核實,困難自也不小。得此提醒曹丕趕緊放慢步驟,每日只命工匠丈量劃地,自己帶著夏侯尚一趟趟往卞秉府上跑,請教經驗。曹操多日不聞動工,問起緣由,曹丕忙以不忍奪農時為辭應對,曹操果然另眼相加:「能想到這點,長進不小。」待到三月初曹丕才正式徵調民夫啟動工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籌謀在胸,辦起來也就不難了。夏侯尚早從卞秉處討來了良匠名冊,其中魏郡人蘇越最是馳名,就由其統率錛鋸之士大展其能;郭淮本就是并州太原郡人,其父郭蘊曾任雁門太守,官私兩道皆吃得開,自尋友士相助,採辦來的木料比民夫運來的強之百倍;盧毓乃先朝尚書盧植之子,二兄罹於黃巾之難,他雖長於名門習學經籍,卻頗能務實,曾為令史效力中台,做這等度支差事駕輕就熟;蘇林、劉廙這倆做學問更是盡心,翻閱書籍,連樓台各處雕琢的鴟吻、贔屓(bìxì)、貔貅(píxiū)樣式都勾畫出來了;連鮑勛也跟著打點宮禁衛士,長駐院門監理建材。

雖有這般部署,曹丕仍不敢怠慢,每日早晚兩次到西園監工,有時甚至親自跟蘇越商討施工細節;只要得空便邀請朝中要員來看,說是請他們指點,其實是要借他們之口宣揚自己有多用心!

除此之外曹丕心思兩面用,還多方打聽曹植那邊的情況。得到的結果「頗不樂觀」,沒想到劉楨、任嘏這幫耍筆杆子的干起政事來還真有模有樣,尤其文學侍從鄭袤,不愧為鄭泰之子、鄭渾之弟,腦筋甚是靈便,竟慫恿素來和善的曹植髮了一次「虎威」,將各縣計吏罵了個遍,計簿一律打回核查重報。據說鄭袤還私下向曹植提建議,編出兩份田冊,一份虛誇、一份屬實,看準老爺子心氣對症下藥,辦法都想絕了。

這樣怎分得出高下?曹丕決定再接再厲以勤感人,每日從早到晚待在工地,反正這差事比核算之事長得多,乾脆就在西園耗啦!甚至準備把鋪蓋搬到銅雀台暫住,頗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勁頭。可能還真是誠意感人,工匠的進度還挺快,不過十餘日的工夫,冰井已然挖好,台基也基本夯實了。

這日掌燈時分,曹丕還在西園監工,有內侍趕來:「魏公請五官將立刻過去。」

曹丕正要在父親面前表表功,趕緊把手頭的事托給夏侯尚,隨著入宮;卻見聽政殿燈火熄著,乃是後殿召見——曹丕自忖,後殿多是家事,想必與立嗣決定有關。

果不其然,剛至後宮門就見段昭、任福二將立於階下,楊修也在一旁站著,笑道:「五官中郎將晚來一步,臨淄侯已先進去了。魏公叫您且候一時。」

什麼事還要一個一個見?曹丕心下不解,卻也不好向他們打聽,背著手在外轉悠;正胡思亂想,就聽腳步聲響,曹植帶著倆內侍疾步而出:「三弟……」

曹植只擺了擺手:「父親差我急務,不得耽誤。興許還有兄長的差事,也快去吧。」說罷急匆匆走了。

曹丕愈加疑惑,趕緊入後宮,幾乎腳不沾塵飛到了鶴鳴殿。哪知曹操更急,連句請安的話都不容他說:「吾兒不必多禮,有一急事。朝廷派中尉邢貞、左中郎將楊宣、謁者僕射裴茂三位大人來鄴城加恩為父,不想半路患了急病……」曹丕暗自詫異,誰病了?總不會仨人全病了吧?曹操根本也不容他問,「一路上吃住又不好,想儘快趕到鄴城,估計今晚就到。欽差黑夜駕臨本沒這規矩,但有病人也顧不了許多。本該為父親自去迎,又有事走不開,你趕緊帶兩人去城外驛亭替我迎一下,少時我叫來人帶兵趕去。」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套,最後還拿出份手札。

「是。」曹丕趕緊接過。

曹操似很急切,又咕噥道:「也不知他們是走西門還是走南門,方才我叫子建出西門去迎了,你去南邊吧。快去快去!」曹丕這才知曹植為何慌張,也趕緊辭出,兩名內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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