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臨機應變,曹植棋高一著 任命列卿

建安十八年五月曹操晉封魏公,以冀州十郡裂土建國。秋七月,曹魏社稷宗廟建成,貢曹萌、曹騰、曹嵩三代先祖,祭祀以太牢之禮;同月,天子下詔聘曹操三女為貴人,以大司農王邑、宗正劉艾為使者,持節至鄴城議親,曹操自然欣喜「奉詔」。不過三女年歲有別,議定曹憲、曹節先行入宮,曹華尚幼,暫以貴人身份留於魏國以待婚齡。九月,金虎台竣工,曹操與五官中郎將曹丕、臨淄侯曹植登台閱兵,幕府群僚彈冠相慶,鄴城士民爭相觀瞻,真有些「改朝換代」的氣象。

應璩是白身之人席位在後,又來得甚早,故而許多人都沒注意他身邊坐的是誰,加之那人自知地位低下半晌未言,竟至曹彪問起大家才留心。見那人一襲青衣,攏發包巾,毫無配飾之物,胖乎乎一張圓臉,五十多歲滿腮短髯,總笑眯眯的,倒似一個民間商賈。應璩介紹道:「此位倒與公子是同鄉,乃沛國相士朱建平先生。」

魏國初次封官,暫任命六卿,及尚書、侍中之職。以袁渙為郎中令,掌魏宮守備之事;國淵為太僕,掌駟駕鹵簿之事;鍾繇為大理,掌司法刑獄之事;王修為大司農,掌倉廩財貨之事;王朗為少府,掌宮廷度支之事;程昱為衛尉,掌防衛宮門之事。此六卿或為經濟之才,或為德高之士,或為曹營功臣,職責雖不甚重要,卻是魏國招賢納士的標榜。至於宗正、大鴻臚、太常三卿,因涉天子特權暫不任命,這也算是給漢室天子留點兒臉面 。

接著又任命荀攸為尚書令,處理朝政;涼茂副之,任尚書僕射;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等為尚書,共參政務。這幾位是多年幹吏,資歷出眾經驗豐富,下轄五曹——吏部,管選官;左民,管戶籍;客曹,管典禮;五兵,管軍務;度支,管財政。

繼而以王粲、杜襲、衛覬、和洽四人為侍中,參贊諸事。擔任這職務不但要見識廣博,還需得曹操之寵。例如王粲,建安十三年才跟從劉琮降曹,資歷甚淺,卻以文採過人而得寵,不到四十歲就躋身開國大員之列。除尚書台官吏之外,又任命議郎、大夫、郎中的散秩官員數十人,皆德才俱佳之士。

此外又正式確立鄴城為魏國國都,分魏郡為東西兩部,各設都尉一名管理治安。非議甚多的鄴城令楊沛卻沒有被撼動半分,王修升任後,換了曹營中脾氣最好、心思最細的趙儼擔任魏郡太守,曹操似乎希望他們剛柔相濟和睦相處。而最值得玩味的是,曹操決定暫不設立相國之職,原本群臣認為董昭為魏國建立出力最大,相國之位非董昭莫屬,結果他連個尚書都沒摸到。孔子曰「過猶不及」,或許正因為董昭出力太多、用力太猛,為虎作倀的嘴臉也暴露得最多,反不好給他位置了!

封官之事告於天下,其中最榮耀的莫過鍾繇、衛覬,其他人久在關東任職,功勞為世人所熟知;鍾、衛卻長年在弘農督關中之事,可稱獨當一面。今鍾繇受列卿之封,衛覬得以與王粲、杜襲、和洽三寵臣並駕齊驅,實是對他們多年辛勞的肯定。

自鍾繇到鄴城那日起,無論昔年舊友、晚生後進紛紛上門拜謁,整日賓客往來,曹丕也不免湊這個熱鬧。這日午間天氣晴和,他帶著鮑勛、盧毓過府拜訪。說來也巧,撥給鍾繇的那座府邸恰好就是曹丕舊居,眼見一應房舍並無更易,只是匾額由「五官中郎將府」變成了「大理寺」,頗有物是人非之感。

五官將來訪,守門人不敢怠慢,連通稟都未通稟,忙接過他手中韁繩,恭恭敬敬請三人入內。方過二門就聞談笑之聲,府中僕僮故意討曹丕的好,離著八丈遠就高聲喊道:「五官中郎將到……」堂上的說笑立刻停了,「呼啦啦」擠出一群官員,有長有少,降階相迎。尚書令荀攸、公子曹彪、文士應璩等盡在,相互見禮已畢,眾人左攜右攬把曹丕讓至堂上——原來今日倒是曹彪做東,送來了不少精緻果品贈與鍾繇,又逢荀攸等人在,便一起享用。

曹丕拍拍兄弟的肩膀:「善財難捨,難得你做東。」

曹彪憨然一笑:「玹(xuán)哥哥病了,我派人置辦些果子給他吃,餘下的當然要孝敬幾位老臣啦。」西鄉侯曹玹乃秦氏所生,現已成年,最近得了病。

鍾繇宦場多年很懂得客套,請曹丕坐上座,曹丕哪裡肯依?便在主位之側又添一席,請他坐了;鮑勛、盧毓都很識趣,在挨著門邊的末席落座。

鍾繇舉酒謝過諸位:「老朽得魏公洪恩,出任列卿已是生平大幸。公文未看上一眼,就先叨擾列位,實在於理不合。今日算是最後一頓酒,明天起老朽便要升衙理事了。」他雖性格溫和卻不失風骨,眼見把曹丕、曹彪都引來了,若再不閉門謝客明日不知又要來多少公子,這交通之罪可不能擔!

曹丕早有算計,之所以帶鮑勛、盧毓這兩個不甚親近的人前來,全為做個見證,席間絕無隱晦之言,即便傳揚出去也於己無損。因而笑道:「鍾公此言不切。您坐鎮風雅便好,升衙理事卻是不妙。您當的是大理,掌刑獄之事。尋常案卷自有三官打理,若勞您親自升堂,豈不是出了驚天大案?」一席話說得眾人盡皆歡笑。

鍾繇也笑,卻暗自思量轉移話題,抿了一小口酒,隨口問道:「應先生自豫州來,未知江東有何動向?不妨給我們講講。」

應璩乃記室應瑒之弟,剛剛二十齣頭,雖是白身。但在家鄉汝南也算知名之士,常來鄴城探望兄長,也結交不少達官貴人。他今日在鍾府巧遇曹丕兄弟,同堂共飲已屬萬幸,哪有說話的份兒?聽鍾繇相問甚感榮光,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倒要給公子與諸位大人賀喜,現今江東正有內亂。乃因屯田都尉謝奇結交豪士,以大義相召,說動豫章豪傑彭材、李玉、王海舉兵反孫,據說聚眾已逾萬人,正與孫權麾下大將賀齊激戰。這也是魏公精誠所至,天下忠義影從。」這番話大有回護,其實謝奇的差事就是煽動江東內亂,造反的彭材等人絕非忠義豪士,而是山賊草寇。但不論如何,曹操對江東的消耗戰略似乎頗見成效。

鮑勛插口道:「荊州、益州局勢卻不甚分明啊!劉璋引劉備入蜀已久,益州久不遣使,今動向不明。民間倒有不少傳言,有人說二劉內訌相攻,有人說蜀中內亂,劉備助劉璋戡亂,還有說二劉與張魯、馬超串通一氣,有意侵我雍州之地。皆是道聽途說,不知能否當真。」

曹丕瞥了鮑勛一眼,討厭他這時候潑冷水。鍾繇卻甚為關註:「若劉備真是與張魯、馬超串通,那可大大不妙了。我得魏公徵召,離開弘農之際正逢夏侯將軍發兵去救韋康。算來冀縣已被困半年有餘,也不知韋康能不能堅持到救兵到達,韓遂蠢蠢欲動也甚可憂啊!」說罷瞅了荀攸一眼。

荀攸一直沒有開口,聽了這話也毫無反應,只默默低著頭。自從荀彧與曹操有隙,他便極少論說時政軍務了,荀彧死後更不敢多言,這次曹操封他尚書令也未必真心倚賴,而是資歷使然。荀攸早就沒有當年那等進取之心了,如今謹慎自保。所幸尚書台自有涼茂、毛玠、何夔等人理事,他拿不拿主意無甚分別,拜訪鍾繇不過敘敘同鄉舊情。三十多年前先朝名臣陰修為潁川太守,以鍾繇為功曹、荀彧為主簿、荀攸為孝廉、郭圖為計吏。如今老朋友多已凋零,僅他和鍾繇在世,人生如此怎不感慨?

曹彪也不想談軍國之事,他不及兄長,既無爵位又無官職,身為庶子連幾個真心輔佐他的人都沒有,萬一哪句話說錯招了父親不快,可不好收場,便趁機端酒嚮應璩敬道:「應兄,在下敬你一盞。」

應璩越發受寵若驚,敢忙避席:「公子折殺在下。」

曹彪卻很親切,戲謔道:「客套什麼?你是白身,我也是白身,能混入列卿府邸騙碗酒喝,大大的幸事,怎能不紀念紀念?與你同席的又是哪一位,不妨引薦。」

曹丕暗笑——終於露了馬腳,知道我身份高便又道壽高八旬,又恐太假編出個四十小厄,人食五穀雜糧小病小災總是有的,若說小病哪年沒有?心裡雖這麼想,嘴上卻不點破,只連聲道謝。

眾人聞聽「相士」二字不禁發笑——官場中常有這等江湖術士,自稱有什麼異能,可預測某人官至某位,口若懸河神乎其神。混好了也就是左右逢源騙吃騙喝,出入高門大戶,包攬些賄賂營私的勾當,從中賺點小錢,根本沒什麼真實本領。

朱建平也不爭辯,只笑而不語。應璩卻替他辯解道:「這位大人所言不假,但朱先生非江湖術士,他家財有餘,與人看相乃是隨緣,從不取分毫財貨,所斷之事十有八九成真。」

鍾繇不願掃興,躬身而笑:「借您吉言。」

鮑勛憨直,看不慣這類江湖騙子,定要揭出此人老底,冷笑道:「自王莽謀逆以來,讖緯、風角、星相之類的方術比比皆是,雖差強人意總有三分附會,唯相術一道純屬欺詐,多是逢迎阿諛之辭。」

古有行道人,陌上見三叟。

年各百餘歲,相與鋤禾莠。

住車問三叟,何以得長壽?

上叟前致詞:室內嫗粗丑。

中叟前致詞:量腹節所受。

下叟前致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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