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七盞燈

吳國此次與魏國交戰,出師神速,退兵敏捷。撤退並非因為無力與魏軍對峙,而是基於吳國的國策。

說來,吳國原本並不想主動挑起戰爭,只是想看著蜀魏兩國鷸蚌相爭,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

既然與蜀國訂有同盟條約,一旦蜀國有所請求,吳國也礙難斷然拒絕。

然而出兵之後剛與魏軍交手,便發現魏軍尚有不可忽視的實力,陸遜深悟巢湖的大敗不過是魏軍牛刀小試,於是才會全軍迅速打道回府。

與其相比,蜀國的立場則極為堅定。倘若偏安於一隅,一味採取防守的策略,魏吳兩國很快便會出於同樣的目的,勾結在一起前來進攻,一同瓜分蜀中這塊肥肉。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出而尋求活路,蜀國除了堅持政治上的「漢室正統」、軍事上的主動進攻之外,別無其他途徑可行。

因此,祁山渭水之間的蜀魏對壘,無論對於蜀國的存亡,還是對於孔明的一生,都是命中注定不容逃避的一場大決戰。如果從祁山撤退,蜀國便再無賴以繼續生存的道路,祁山不啻為蜀國的生命線。

卻說渭水的魏軍陣營,最近依照來自洛陽的命令,全力專守防衛,魏帝敕令業已布告各個陣地:「擅自越界搦戰者,斬!」

固守不出的敵人最難處置,就連孔明也幾乎無計可施。但他不會白白留在祁山耗費時間,司馬懿專守避戰的這段時間裡,孔明又努力去解決糧食供給與安撫駐地百姓。

他制定了屯田兵制,讓士兵去種地、放牧。屯田兵須與當地百姓一同勞作,幫助百姓生產,農牧的收穫當地百姓取二份,蜀軍只取一份。

屯田兵製法規中嚴格規定:

一、超過規定份額苛求百姓者,斬!

二、濫用私權引起民怨及怠惰農耕者,斬!

三、滋事生非釀成軍民不和者,斬!

在這三條嚴令約束下,蜀軍士兵與當地百姓友好地相互合作,共同耕耘。蜀兵與百姓在同一片地里一起種田,在同一塊地頭田埂上一起餐飲,時常還可見到蜀兵背馱著百姓的孩童嬉戲。這種軍民猶如家人的溫馨場景隨處可見,蜀兵與當地百姓水乳交融的感情,也與地里的莊稼一起成長起來。

「最近聽說,祁山一帶的百姓日子過得很舒坦呢。」

逃散在外的百姓聽到孔明仁德的傳言,又都紛紛回到了祁山下的故里。

這一切都被司馬懿的長子司馬師看在眼裡,一天,他為此事專程來到大營中司馬懿的帳內。

「孩兒向父親請安。」

司馬懿將正在讀的書隨手放在案上,抬頭望著兒子問道:「是你啊!四五天未曾見到你了,可是患了風寒?」

「父親,此地可是戰場?」

「當然是啊。」

「孩兒今日既然身在戰場,豈可因區區風寒便卧床不起?我這幾日未來請安,是化裝前去敵陣探察了。」

「好啊!蜀軍現在的情況如何?」

「孔明制定了長駐祁山之策,當地的百姓俱已還鄉,與蜀兵一同種田,彼此之間相處和睦,渭水對岸彷彿正在變成蜀國的國土。孩兒無法理解,父親身為執掌重兵的魏國大都督,為何卻對蜀軍的所作所為視若無睹?今日還望父親明示。」

年輕氣盛的司馬師望著父親,那目光咄咄逼人,顯然是在告訴司馬懿,既然是戰場論戰,兒子也是不會向父親妥協的。

「你有所不知。我並非不想出戰,只是敕命難違,皇帝已經降過聖旨,要我們只可固守,不得進攻。」

對於父親無奈的辯解,兒子司馬師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洛陽來的旨令總是只求得過且過、相安無事,可是將士們卻不像父親那樣看待只守不攻。」

「他們是如何想的?」

「將士們覺得,父親身為大都督,卻被孔明打得大敗,眼下已經江郎才盡,無計可施了。」

「他們說的也是事實,我的智謀確實不及孔明。」

「常言不是說『有智者用智,無智者用力』嗎?我軍有雄師百萬,足足三倍於蜀軍,父親為何白白坐擁如此龐大兵力,裝備精良,佔有地利,卻每天龜縮在營中唉聲嘆氣,惹得全軍上下怨聲不止?」

「我對孔明尚無勝算。因為無論我如何殫精竭慮,也未能找出孔明的破綻。說實在的,現在僅僅為了不被打敗,已經使我傷透了腦筋。」

「是啊,父親看上去好像是有些疲勞。」

司馬師雖然滿腹牢騷,但不忍看著父親如此沮喪,只好無言地退出帳來。

數日之後,營前忽然騷動起來,渭水岸邊的哨兵回來報告以後,將士們紛紛走出營地向前眺望。

「他們在看什麼?」

司馬師跟著走出營外一看,只見渭水對岸站著一群蜀兵,正朝著這邊喊叫。中間有人舉著一桿旗杆,桿上掛著一頂金燦燦的頭盔。蜀兵一邊搖著頭盔嬉鬧,一邊七嘴八舌地拍手嘲弄:「魏軍弟兄們,你們知道這是什麼?」

「這就是你們大都督司馬懿的頭盔呀!上次被我們打得只顧逃命,頭盔掉了都來不及撿。」

「你們要是覺得可惜,就打過渭水來取呀!」

「算了吧!這種蠢貨大都督的手下,哪裡敢來啊!」

司馬師氣得咬牙切齒,諸將也恨得跺腳扼腕,他們轉身走回營中,徑直來到司馬懿帳內,將蜀兵的惡毒辱罵一一轉述給司馬懿,異口同聲地要求他立即發令出戰,懲治囂張的蜀軍。

司馬懿笑著聽他們說完,然後喃喃自語般地說道:「諸位一定記得聖賢所言: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的上策是專守防衛,可不是逞血氣之勇的時候。」

司馬懿打定了主意,無論蜀兵如何辱罵,也不出動一兵一卒。蜀兵罵得累了,又見魏營毫無反應,不久便也停止了謾罵挑釁。

孔明見司馬懿拒不出戰,又命馬岱去葫蘆谷督造木柵,構建柴寨。數月以後,工程完畢,馬岱回到大營向孔明復命:「遵照丞相之命,葫蘆谷中深挖了數條塹壕,寨中各處皆堆滿柴草,暗藏硫磺煙硝。地雷也已埋設穩妥,引火藥線均從谷中鋪設至四周山上,各處完工之後,均已細心遮掩,無人能夠看出破綻。」

「是嗎?都是按照我交給你的圖紙施工的?」

「與圖紙所示絕無不同之處。」

「好!待將司馬懿引進谷里,就用百雷烈火招待他。你先去葫蘆谷後面的小路埋伏,等到司馬懿追趕魏延進入谷中以後,即帶伏兵堵住前面谷口,再令士兵一起點燃引火藥線,讓那座山谷成為一片火海,司馬懿與他的大軍便永遠留在葫蘆谷中了。」

馬岱退出之後,孔明又先後召進魏延與高翔,分別密授機宜,命他二人各自領兵出發。消停數月之後,孔明的帷帳里又重新充滿了生氣。

孔明的表情也似與平日不同,眉宇之間顯露出穩操勝券的自信,他決心此次一定要置司馬懿於死地,一舉實現稱霸中原、恢複漢室大統的夙願。

他生來身體瘦弱,不甚頑健,加之是年他已五十有四,深知自己並無幾年時光馳騁疆場了。除此之外,與魏國如此不分勝負地無休無止對峙下去,對於蜀國來說,也是無法承受的重負。不可否認,此時面對磐石般固守不動的魏軍,孔明心中已經越來越焦慮了。

不久,孔明自己也率領一支人馬向葫蘆谷方向開拔。出發之前,他向留守祁山大營的諸將訓示道:「請諸位同心同德守住祁山。如果司馬懿只派部將來進攻,你們只許詐敗,不可取勝;只有當司馬懿親率大軍前來時,你們才可奮力抵抗,並伺機迂迴去進攻渭水的魏軍大本營。」

孔明做完詳細的戰鬥指示,遂將中軍移往葫蘆谷附近。在葫蘆谷布完兵陣之後,又將原來派去迂迴到葫蘆谷後的馬岱再次召來,秘密布置道:「戰鬥開始以後,你必須在葫蘆谷南側的山峰上,白天豎起七星旗幟,夜晚點燃七盞明燈。這是指引我軍引誘司馬懿進入葫蘆谷的暗號,千萬不可疏忽大意。我知你一貫忠勇盡職,故將這個重任託付與你,望你不要辜負我的希望。」

馬岱滿懷感激地接受了密令,隨即帶人奔南山而去。

魏軍對蜀營的異動十分注意。此時一得知有隊伍開拔,夏侯惠與夏侯和二人立刻去向司馬懿請戰:「請大都督准許我們二人領兵出擊。今日已經找到了蜀營的破綻,我們定能將其大營一舉踏平!」

司馬懿聽二人興沖沖說完,面不改色地冷冷問道:「何以見得?」

「蜀軍已經不堪等待,開始分兵轉移了。」

「啊,哈哈哈!那又是孔明布下的圈套。」

「大都督為何如此懼怕孔明?」

「懂得懼怕應該懼怕之人,我覺得並非是一種恥辱。」

「可是,如果錯失了天賜良機,大都督還能堅持這種信念嗎?」

「你們真認為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當然!蜀軍在葫蘆谷險峻之處大興土木已久,就是為了營建一個穩固的常駐基地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