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二章 慧眼之士

李嚴作為掌管軍需糧秣的重臣,多年來在內政上一直獨當一面,他的去職,必然導致了蜀國內政各方面的改革,蜀軍也藉機獲得了暫時的休整。

陡峻難行的蜀道,對於任何負責糧秣運輸的官員來說,都是難以克服的自然險阻。而蜀廷朝臣之中,唯有孔明足智多謀,幹練果斷,一旦他率軍長期遠征異地,國內必然會出現各種紛爭內耗,這兩方面的難題耗費了孔明大量的精力。

偏偏後主劉禪並非聰穎英明之君,處事優柔寡斷,且極易輕信讒言。但孔明對這位先帝遺孤盡心輔佐,與當年忠貞侍奉劉玄德時並無二致,甚至更為殫心竭力,劉禪因此也對他異常尊崇倚重。然而一旦孔明離開成都,總會有人搬弄是非,蠱惑後主,以致經常令遠方的孔明受到牽制。有鑒於此,孔明借李嚴去職之機下定決心:「三年之內必須大力整頓內政。」

他擬定花費三年時間,讓軍隊養精蓄銳,儲積兵器糧草,然後再捲土重來,一統漢室天下,以報先帝知遇之恩。

儘管政務繁重,日理萬機,孔明仍時刻不忘進軍中原的宏圖,夢寐之間亦不曾忘記。一統漢室天下,是他一生最大的願望,他彷彿正是為了實現這一宏圖,才生活在世上。

三年之間,孔明體恤民生,獎勵農耕,被百姓譽為慈父;他注重振興教育與文化,使兒童知書達理;孔明認為教育的根本在於傳承,極為重視為師者的道德涵養;他深諳內政治理的關鍵繫於官吏,因而嚴厲整肅官風,官吏若瀆職枉法,便加倍懲罰,並將其罪責公示。

他不厭其煩地諄諄告誡:「倡導良好風氣,切不可一味呵斥指責民眾,而應以身表率,使民眾效之。為師者與為官者領風氣之先,只要克己垂範,展示良好風範,諸種惡習自會改觀。」

短短三年之間,蜀國的國力迅速恢複充實,朝野風氣為之一新。

這一天,孔明向後主啟奏道:「三年養精蓄銳,大展宏圖之日終於來臨。如今糧草豐足,軍器完備,人馬雄壯,正可以六度揮師中原伐魏。臣已是知天命之年,此番征戰,前途未可臆測。願陛下效法先帝,凡事多聽輔臣良言,慈愛百姓,養護社稷,以完成先帝遺命。臣雖遠在前方戰場,但心會時刻隨侍在陛下左右,孔明雖不在成都,也是在為護衛成都而戰。」

後主聽完孔明如此告別,一言不發,只是掩面而泣。

就在孔明要六度出師伐魏之際,成都城裡傳開了一些不吉利的流言,說宮門前的柏樹每夜發出哭泣之聲,又說有數千羽南方飛來的候鳥忽然投入漢水而死。散布這些流言的人顯然是想要阻止孔明出師,但孔明胸懷壯志,主意已決,絲毫未被這些荒謬的流言動搖。

這一天,他命有司設太牢祭於成都郊外的先帝陵廟,自己親往祭拜。只見他涕泣不止,口中祈念許久。他在劉玄德靈前立下何種誓言不須贅述,看官自然明白。

數日之後,遠征大軍從成都出發,蜀帝親率文武百官,一直送到成都城外。

蜀道險,蜀水急,孔明又一次率領大軍,從其間蜿蜒跋涉而過,不幾天後,便到達了漢中。

然而,天有不測之風雲,孔明尚未挺進中原,便收到了一個噩耗——關興病歿了。

前次張苞傷重不治而亡,今番又接關興病歿噩耗,孔明受到的打擊絕非一般。此時正值六度出師中原進行遠征,這無疑使此次出征更增添了悲壯的色彩。

蜀軍在漢中集結之後,三十四萬兵馬分五路向祁山挺進。

卻說魏國因前一年傳說有青龍自摩坡井內而出,故改元為青龍元年(公元233年),孔明出師之時,正值魏國改元後的第二年——即青龍二年的春二月。

司馬懿平素經常觀察天文,近年來他看到北方星氣雲象強勁旺盛,顯見魏國正逢吉運;而反觀蜀天,卻是晦澀暗淡,奎星犯太白,因而他預言道:「當今天下的鴻運必將集於我大魏皇帝一身。」

恰在此時,傳來了孔明蟄伏三年之後六度出兵祁山的消息。

司馬懿得報,不覺大喜過望,「來得正好!天命已定,我大魏運勢隆盛,此番征戰,蜀軍必敗無疑。」

他拜領了魏帝詔命,隨即進行了空前規模的出戰準備。

臨出發前,司馬懿又對魏帝曹睿奏道:「當年夏侯淵在漢中戰死後,遺下四個兒子,他們為報蜀國殺父之仇,無時不在切齒扼腕,希望陛下能恩准此四人隨軍出征。」

曹睿當即照準。

夏侯淵的四個兒子資質出眾,與前番大敗於孔明的夏侯楙駙馬大不相同。長子夏侯霸弓馬嫻熟,武藝超群;三子夏侯惠熟讀兵書,諳知韜略;另兩個兒子名喚夏侯威與夏侯和,也是知名的青年才俊。

司馬懿將魏國諸州的精銳集中於長安,總共有四十四萬之眾,隨後如前次一樣,在渭水前布下了戰陣。

祁山的蜀軍與魏軍至今對壘多次,雙方均愈益重視戰術研究,各自的裝備與兵力也不斷增強,與最初兩次交手時相比,雖然並未經過多少年月,但雙方的實力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魏軍此番使用的戰術與前幾次不同,司馬懿首先命令五萬工兵砍伐竹木,在渭水上游架設了九座浮橋,讓夏侯霸、夏侯威兩支人馬渡過渭水,在渭水對岸構築陣地。如此積極的進攻態勢,魏軍以往從未採取過。

在中軍背後東部的曠野上,司馬懿還頗有用意地建起一座城池,以此作為永久性基地。

此次蜀軍的備戰,也更為體現了孔明進行持久戰的堅定決心。他在祁山建造的五處陣營,與以往相比,規模並無甚不同,但在斜谷至劍閣途中,他又修建了十四處營寨,每處均派強兵駐守,構成了與蜀中呼應、確保運輸聯絡的系統。這一舉措不啻是在無言地宣示孔明的決心:不滅魏國,誓不收兵。

這一天,一處陣營送來敵軍異動的情報:「魏軍大將郭淮、孫禮統領隴西兵馬進抵北原,目的不明。」

孔明得此消息,即召諸將說道:「司馬懿派兵於北原安營,是怕我像前次那樣斷其隴西之路,才急忙早做準備。我們不如就此擺出進攻北原的態勢,司馬懿怕失隴西,必派主力精銳前去救援,那時我軍便可攻其不備,乘虛直搗渭水側畔的魏軍大本營。」

北原在渭水上游。孔明的計策是將百餘只木筏堆滿乾柴,挑選五千熟習水性的士兵隨木筏去襲擊北原,待魏軍主力出動前去增援後,立即點燃木筏上的乾柴,使其順流而下,一舉燒毀敵人的浮橋,乘勢消滅已渡過渭水的夏侯霸、夏侯威兩支人馬,並立即派大軍登上渭水南岸,奪取魏軍大本營。

孔明的妙計若想引得魏軍上鉤,卻須騙得過司馬懿才行。

司馬懿最終還是看破了孔明的計策。

「孔明現將許多木筏漂浮在上游,擺出一副要攻北原的架勢,實則肯定是打算尋隙放木筏順流而下,點燃滿載其上的乾柴與油脂,將我們的幾座浮橋燒毀。」

他對夏侯霸、夏侯威授予應對機宜,又對郭淮、孫禮、樂綝、張虎諸將分別下達了密令。

過不多時,蜀軍開始進攻北原,拉開了兩軍交戰的序幕。吳懿、吳班則按照既定計畫,率領熟習水性的五千蜀兵,將柴草堆滿百餘只木筏,在渭水上待命。

夜幕降臨了。北原的魏軍守將孫禮出陣迎戰,未經幾個回合,便敗下陣去。領兵來攻的魏延、馬岱見其敗得蹊蹺,心中生疑,不敢貿然追擊。正猶豫間,四下鼓鳴喊聲大震,魏國軍旗也忽然從隱蔽處閃現出來。

「司馬懿恭候已久!」

「郭淮在此!」

只見左右殺出的兩支人馬,合成半圓形的戰陣,將蜀軍逼迫到河邊。

魏延與馬岱雖率軍殊死奮戰,無奈身處毫無勝算的地勢,轉眼之間,手下大半蜀兵或落水淹死或被誅殺,魏延與馬岱九死一生,總算突出了包圍。

卻說吳懿、吳班此時早已忍耐不住,率領手下乘著木筏開始順流而下。但木筏尚未飄到魏軍搭建的浮橋,便被張虎、樂綝在河中拉起的繩索攔住,緊接著,雨點般的箭矢便向木筏射來。

這支蜀軍並未配備任何弓箭,只得設法將木筏靠岸,以圖上岸去與魏軍廝殺,但幾次靠近岸邊,均被魏軍的箭雨射得退回河中。蜀將吳班身中一箭,落水而亡,火攻之計徹底失敗,蜀軍傷亡慘重,大敗而歸。

木筏火攻的失敗,自然無法不累及王平、張嶷率領的兩支攻堅兵馬。

王平、張嶷奉孔明之命,一直在屏氣凝神地觀察渭水對岸的敵營動靜,只等看到燒浮橋的火光,便要立即攻進司馬懿的中軍大本營。豈知一直等到夜深,也不曾看到上游一線火光。

「奇怪!為何還不見火光?」張嶷等得不耐其煩,躍躍欲試地說道,「對岸敵營看來並無多少人馬,不如現在就沖將過去。」

王平卻不贊成貿然採取行動,堅持要等上游火起,「不管敵營防備如何薄弱,也絕不能只憑此地的狀況,就擅自改變原定戰鬥計畫。」

正爭論間,一名傳令兵飛馬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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