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 賭局

魏國大軍遠去之後,孔明將八支人馬分為兩路,由箕谷與斜谷推進,意欲第四次在祁山布陣進攻。

諸將不解為何又去祁山,問道:「去長安有數條路可走,丞相為何每次必要從祁山進攻?」

「祁山乃長安之門戶,」孔明解釋道,「隴西諸郡倘若有兵去長安,必須經由此地。其前臨渭濱,後靠斜谷,層巒疊嶂,地勢起伏,頗多山谷,為絕好的天然屏障,更便於伏兵於此,左出右入,乃最宜用兵之地。故欲奪取長安,不能不先佔祁山,以得此處之地利。」

「原來如此。」

聽完這番話,諸將方才明白,孔明雖苦戰數次未能佔領祁山,卻不改變進攻方向,執著於既定攻擊目標,原來富有更為深遠的戰略意義。

卻說魏軍總算從險地脫身,暫時鬆了一口氣,撤退時留下的伏兵也隨後追趕上來,向曹真復命道:「我等埋伏了四天,也未見蜀軍追兵身影,故此前來歸隊。」

魏軍又原地紮營七天,一再打探蜀軍消息,卻未能探得任何動靜。

曹真對司馬懿說道:「看來下了一月有餘的大雨,山中小路與棧道皆已沖毀坍塌,蜀兵無法移動,或許尚不知我軍業已撤走。」

「不然。蜀軍豈會不知我們退兵?他們必定會在我軍撤走之後出兵。」

「何以見得?」

「孔明此次未尾隨追擊,乃懼怕我伏兵截擊。想來他見連日天氣晴朗,已調轉方向,領兵往祁山去了。」

「此言實難以令人信服。」

「為何不信?他必會出兵祁山,且會兵分兩路,從箕谷與斜谷進軍。」

「哈哈!此話當真?」

「孔明定會如此用兵。我們若立即派出人馬,趕在蜀軍前往箕谷、斜谷的途中伏擊,正好可攻其不備,挫其銳氣。」

司馬懿雖一力主張前去設伏,無奈曹真只是不聽。曹真堅持認為,若從常理判斷,如果孔明有意進攻,魏軍退兵之時是其最好戰機,只需率軍緊緊追趕,便可穩操勝券。孔明這等高人,此時絕不會採取進兵祁山的愚蠢戰法。

「大都督既然不信,我看不妨如此。」司馬懿執意要去伏擊蜀軍,見曹真固執己見,最後只得說道,「大都督與我各領一軍,分頭去守箕谷與斜谷,可埋伏在狹路兩側,待蜀軍通過時進行截擊。若十日之內孔明不來,我願意登門謝罪。」

「你打算如何前來謝罪?」

「我願面塗胭脂紅粉,身穿女人衣衫,來向大都督賠罪。」

「那倒不錯。」

「但若是蜀軍果真前來進攻箕谷、斜谷,大都督又當如何?」

「是啊,你要我如何?」

「此乃一場大賭局,只對一方設罰,豈不有失公允?」

「言之有理。若蜀軍真如你所說,來攻箕谷、斜谷,我願將天子所賜玉帶一條、御馬一匹送與你。」

「多謝大都督。」

「勝負未分,何以言謝?」

「大都督此言既出,我便感到如同已經領受了兩件天子賜物一般。」司馬懿說著朗聲笑了起來。

當天傍晚,他率軍前往祁山以東的箕谷設伏,曹真也自領一支人馬,向祁山以西的斜谷開去。

與作戰相比,埋伏的任務更為艱苦。為了防備敵人隨時前來,必須晝夜高度戒備,片刻不得疏忽,嚴禁煙火自不必說,就是遭到害蟲毒蛇襲擾,也只能竭力忍耐,不可移動身體。

一天,司馬懿去陣地巡視,忽然聽到一名偏將在對部下發泄怨氣:「敵人連影子也不見,我們為何要白白守在這裡?身為主將之人,只是為了打賭,便如此逞強好勝,肆意調遣眾多將士飽嘗辛苦,成何體統!」

司馬懿回營之後,立即令左右將那名偏將帶至座前,叱問道:「剛才在埋怨的是你吧?」

「不,小人不曾埋怨。」

「住口!本將明明親耳聽見,你還要抵賴?」

「……」

那偏將嚇得不敢應答,司馬懿正色呵斥道:「本將言稱打賭,只是要激發曹真大都督的鬥志,發兵至此,絕非為了博個輸贏,你完全曲解了本將的苦心。我率眾人來此埋伏,一心只圖防範宿敵蜀國的偷襲,若能克敵制勝,既好將你們的功績奏與天子,更可使國家泰平。然而你妄出怨言,誹謗主將,渙散軍心,實乃自取罪戾!」說罷令左右將其推出斬首。

軍中原有不少與這偏將同樣心懷不滿之人,見他的首級被懸掛於營門上,個個噤若寒蟬。全軍更加不敢疏忽大意,只得忍受埋伏的百般辛勞,一心只盼蜀軍早日前來。

卻說魏延、張嶷、陳式、杜瓊四員蜀將,引領兩萬兵馬,取道箕谷向祁山推進。此日正行軍時,忽報率軍沿斜穀道推進的孔明派參謀鄧芝前來聯絡。鄧芝向魏延等人說道:「丞相有令,取道箕谷行軍,須格外小心提防魏兵埋伏,不可輕進,只可步步為營。」魏延、陳式聽了,認為又是生性多疑的孔明杞人憂天,於是不以為然地笑著答道:「魏軍連遭三十餘日大雨圍困,衣甲皆毀,病患無數,總算撤兵退回,豈有餘力重新出兵至此?」

鄧芝既為孔明所遣,只得一再告誡:「丞相計無不中,謀無不成,二位將軍切不可自作主張。」

魏延聽罷,反唇相譏道:「丞相若果真足智多謀,也不致在街亭一敗塗地了。此番我定要一鼓作氣直搗祁山,率先構築陣地,到時足下且請看丞相羞也不羞!」

鄧芝費盡口舌再三勸諫,卻說不動剛愎自用的魏延,只得急忙趕回斜穀道,如實向孔明復命。

對魏延的反應,孔明似乎並不意外,他若有所思地撫慰鄧芝道:「是啊,魏延近來對我的話置若罔聞,想必是幾番發兵征魏,皆未佔得實利,他對我失望了。今日他不聽我勸,又奈其何?」

自慚才德不濟之餘,孔明又進而說道:「昔日先帝曾經說過,魏延雖然勇猛,但素有反骨。我並非對此不知,只因憐惜其勇,才一直用至今日。如今看來,若不除其,久必生患。」

二人言談之間,快馬送來急報:「昨晚在箕穀道上,我軍前陣陳式中了敵軍埋伏,所率五千兵馬大部被殲,現僅存八百餘人,緊隨其後的魏延人馬正在苦戰。」

孔明不禁搖頭嘆氣,大為惋惜,隨即命令鄧芝道:「你速再去一次箕谷,好言撫慰陳式,以防其懼怕承擔罪責,鋌而走險,臨陣叛變。」說著急忙將應對之策仔細曉諭鄧芝。

將鄧芝派往箕谷之後,孔明雙眉緊皺,閉目沉思良久,方才睜開眼睛,吩咐左右:「傳馬岱、王平、馬忠、張翼即刻進帳聽命!」待四將來齊,孔明分別授予秘策,令他們立即拔營出發。

他又將關興、廖化、吳懿、吳班召進帳來,面授機宜,隨後,便自己親率大軍,大張旗鼓地向前挺進。

再說魏國大都督曹真領兵來到斜穀道埋伏下來之後,已經等候了整整七天,卻未見到蜀軍蹤影,心中不免暗自高興,以為與司馬懿打賭勝局已定。他此刻最在意的,與其說是蜀軍,不如說是司馬懿,確切地說,他是更在意自己的顏面。

「如果此次打賭贏了,司馬懿豈不無地自容?到時定要讓他面塗胭脂紅粉、身穿女人衣衫來向我賠罪。」曹真浮想聯翩,自我陶醉,心中不覺感到陣陣快意。

就在前來埋伏接近十天的時候,細作前來報告:「前面山谷里,間或有蜀軍出沒,兵力不詳。」

曹真得悉,並不將其放在心上,「不過幾個蜀兵,有何大驚小怪?」遂撥出五千人馬,令大將秦良領兵前去堵住谷口,「只要十天一過,我便賭贏了。最後這兩天,不必揚旗擊鼓,只需堵住山谷出口即可。」

秦良奉命前去把守谷口,向山谷中一看,見谷里的蜀軍人馬不少,且越來越多,就像四面山上的溪流不斷涌到谷中一般。秦良急忙令士兵豎起軍旗,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如此一來,從當晚開始蜀軍果然逐漸退去,儼然是懼怕魏軍,準備改道而行。天亮時,秦良一看蜀軍正在撤退,哪肯放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立即揮兵進行追擊。

在山谷里追了五六里,來到一片盆地,前邊的蜀軍卻不見了蹤影。秦良喘了口氣,不屑地笑道:「看上去煞有介事的一支軍隊,竟然如此不堪一擊!」話音未落,四方驟然響起震天的吶喊與鼓號聲,無數箭弩疾風驟雨般向秦良的五千人馬射來。

戰馬揚起漫天煙塵,由遠而近的戰旗上,赫然綉著蜀將吳班、關興、廖化的大名。

魏兵嚇得魂飛魄散,四處奔逃,但這山間盆地的出口早被蜀軍堵得嚴嚴實實。秦良拚死突出包圍,正欲逃走,卻被緊追上來的廖化一刀斬於馬下。

此時,山上傳來孔明與其左右的呼喊:「放下盔甲武器!投降者免死!」

須臾之間,繳獲的武器軍旗堆成了小山,丟盔卸甲的魏兵垂手低頭,等待蜀軍發落。

孔明下令將魏軍死屍拋向深谷,又讓蜀軍將士換上魏軍的衣甲、裝備,過不多時,一支人馬全部裝扮成了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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