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上策·中策·下策

葭萌關位於四川與陝西邊境,如今,漢中張魯的人馬與代蜀鎮守邊關的劉玄德大軍便在此憑險對峙。

攻亦難,守亦難。兩軍惡戰苦鬥,互不相讓,很快便過去了數月。

「有消息說曹操的曹兵已經南下了,與東吳兵馬在濡須隔堤相峙,正戰得不可開交呢……龐統,我們該怎麼辦啊?」劉玄德聞訊問龐統。

因孔明留守荊州,龐統現在是劉玄德唯一可以隨時問計的軍中參謀。

「遠在江南的大戰與此地的戰局有何關係?」

「大有關係啊。」

「主公為何這樣說?」

「你想,倘若曹操勝了,一定會掉轉槍頭吞併荊州的吧?反之,倘使東吳孫權取勝,必定也會乘勢佔領荊襄——這不是明若觀火,再清楚不過的么?所以無論誰勝誰負,對我荊州來說,都是事關存亡的大危機啊!」

「有孔明在,主公不必擔憂。若是孔明聞聽主公遠在征地卻如此心憂荊州留守之事,勢必喟嘆不已:難道自己就如此無能,絲毫不能為主公分憂解難么?」

「那倒不是……」

「在下以為,莫若就利用此消息,馳書去劉璋處,就說曹操揮師南下,吳侯孫權求救於荊州。東吳與荊州本就是唇齒之邦,加之又有姻親之理義,故不容不急回馳援——只是對付曹魏大軍,區區數萬兵馬實在難以抵擋,且糧草不足,懇請益州太守劉璋看在同宗之誼上,速發精兵三四萬外加糧草十萬石相助。主公可如此這般試一試……」

「這豈不是獅子大開口啊?」

「主公與劉璋既有同宗之誼,加之此番出兵代其鎮守邊關之恩,無論如何也須這等要求,才能試出劉璋的真心呵。只消借得軍馬糧草來,後面的事情龐統自有妙計。」

「嗯,好吧!」於是派了使者往成都去。

來至涪水關,關門上監視山麓下道路的哨兵以手搭起涼棚一瞧,「有手持小旗的使者來到關前,像是劉玄德的荊州部下,許他過還是不許他過?」哨兵向蜀將楊懷、高沛二人如此報告道。

二將整日駐守在山中無聊,此刻正在下棋解悶兒,一聽說是劉玄德的部下,立即將眼睛瞪得大大的,倒將哨兵訓斥了一通:「且慢!千萬不可擅自放他過!」隨即二人將頭湊在一起商議起來。

使者不得已將劉玄德的書信呈給把守關門的蜀將審看,不如此對方便死也不放過關。高沛與楊懷二人看了書信,命令哨兵:「放使者通過!」

說罷,將書信還給使者,楊懷卻率領一隊人馬一同隨行:「本將願護送使者至成都。」

如今西川,上上下下反劉玄德之風頗為盛行,楊懷也是其中的一人。待一到成都,楊懷即來到劉璋面前進言道:「劉玄德要求借給數目龐大的軍馬與糧草,主公萬萬不可答應!劉玄德本就來意不善,倘若再借與他,無疑是在他的野心之火上添一把乾柴!」

劉璋的態度依舊曖昧不清、猶豫不定,口中仍是不住地反覆嘮叨著拒敵的恩義與同宗之親,等等。見此情景,一名侍將忍不住語氣嚴厲地嚷起來:「主公!不要拘於私情而致令國破家亡啊!倘使給了他糧草,借了他兵馬,就等於任由他來蹂躪我蜀中!」此人姓劉名巴字子初,是零陵人。

一旁的黃權更是舌燥唇焦地勸諫道:「楊懷、劉巴之言才是真正憂國憂君的盡忠之言哪!主公,萬望賢察啊!」

由於群臣一致反對,劉璋也不得不聽從。不過,又不好直坦坦地拒絕,於是挑選了四千名根本無法作戰的老朽之兵並一千石穀子,外加一些幾如廢物的馬具武器等,裝上車輛,隨使者一同至劉玄德處。

劉玄德勃然大怒。劉玄德發怒是難得一見的。

他當著使者的面,將劉璋的返信撕得粉碎,丟在地上。

「我荊州之軍不遠千里來蜀,為了西川而戰,勞心費力,消耗了眾多的人命與財物,如今只這麼一點點要求他居然都不肯答應,積財吝賞,儘是這些拿不出手、有名無實的東西,究竟是何道理?倘若兵士看在眼裡,叫我如何去激勵他們效命死戰?——你即刻回去,將我的話轉告劉璋!」

負責押運的糧草官狼狽不堪地逃回成都。

龐統說道:「素聞劉皇叔仁心慈顏,從來沒有發怒過,今日毀書發怒可是件稀罕事情啊。不知將做如何打算?」

「偶爾發怒一回也不壞嘛。——對了,後面怎麼打算我可是腦子裡空空如也,先生有什麼良策?」

「在下有三條計策,任由主公自擇而行。第一,事既已至此,我軍不妨日夜兼行直奔成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給劉璋來個突襲。此事定然一舉而成,故為上策。」

「嗯,嗯。」

「第二,我軍詐稱返回荊州,將遠徵兵士全部集中起來,而這正是楊懷、高沛等人向來所希望的,故一定會強掩心中歡喜,嘴上卻依依不捨前來送行,屆時將此蜀中二名將當場斬殺,隨後起兵往蜀中去,一舉佔領涪水關——此乃中策。」

「嗯,還有一計呢?」

「暫且先退兵返回白帝城,加強荊州之守備,然後靜觀事態,再思量下一步計策另圖進取——此乃下策。」

「下策不足取。……不過,上策又過於驟急,萬一有個閃失就一敗塗地了。」

「那就用中策。」

「中庸,也頗合我平素為人之信條。」

隔了幾日,一封書信送至成都劉璋手上,是劉玄德派人送來的。信中稱吳境的戰況愈演愈烈,且有擴大之勢,荊州眼看處於危急之中,若再不馳援則必失陷無疑,故請劉璋另擇蜀中良將駐守葭萌關,自己將率兵即刻返回荊州。

「你們看看,劉玄德要返回荊州了!」劉璋不由得心裡發酸。

然而反劉玄德的勢力卻在心裡暗暗地高唱凱歌。

唯獨一人感到鬱悶,他便是生生將劉玄德大軍巧妙地引入西川的張松。他的處境顯然不妙。

「對,只有這樣!」

張松回到家中,鋪陳好紙筆,決意給劉玄德寫一封書信。信中大致意思是:

今大事已在掌握之中,何故突然要返回荊州?好不容易進行到這一步,如今棄此而回,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前功盡棄了?松實感遺憾。望皇叔疾速進兵直取蜀中,執鞭作牧,成都的有識之士皆翹首以盼,以為內應,萬勿自誤!

……

不及書寫完畢,門外傳來一聲通報:「有客來也!」

張松慌忙將書信揣入衣袂,步至客廳一瞧,原來是嗜酒如命的哥哥張肅,已經獨個兒把著酒瓶自酌自飲起來。

「哦,是你呀。」

「你好像臉色不太好嘛!」

「唉,公務繁忙,頗覺憊倦啊。」

「憊倦的話喝酒嘛!來,陪大哥一塊兒喝幾杯!」

張松不禁端起了酒杯。張肅屁股沉,久坐不去,張松喝著喝著不覺已有醉意,其間上了三趟茅廁。忽然張肅起身告辭。去後隔不多久,一簇兵士就擁了進來,不容分說便將張松按住,連同家人、僕役等一個不落,統統捉了去。

第二天,成都鬧市上演了一場當街處斬罪犯的慘劇,犯人便是張松及其一家。罪狀書中稱張松乃賣國之賊。市井中則到處流傳著密告者即張松哥哥張肅的小道消息,說是張松喝醉了不小心從衣袂中滑落一紙親筆書信,那便是問斬的罪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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