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柳眉劍簪

而在此後不久,劉玄德這廂也不幸發生異變,劉琦病逝於襄陽城。

一直以來,劉玄德有意立已故劉表的嫡子劉琦為君,奈何劉琦生來體弱多病,年紀輕輕便撒手人寰。

孔明親自料理完劉琦的後事,返回荊州,即向劉玄德建議說:「宜急差人到襄陽去守御城池,接替劉琦。」

「派誰去好?」

「此事非關羽不可。」其實在孔明的心底里,始終對關羽的為人十分認可。

自從劉琦死後,劉玄德便一直心存不安,日夜糾結著:孫權遲早要來討回荊州,為此東吳已經迫不及待了。

「不錯,我想東吳必會來討要荊州的,因為當日兩國曾約定在先:等劉琦一死,自當歸還荊州。不過主公不必心憂,等他們來了亮自有話應對。」孔明寬慰劉玄德道。

果然,二十日後東吳的魯肅便以使者身份前來。

「我謹代表吳主孫權特來弔唁劉琦……」魯肅於城中靈堂供上吳侯孫權送的禮品,說了一番追悼的話之後,便被請至特意設下的酒宴。雙方天南地北胡侃了一通後,魯肅終於忍不住提起來:

「想當初赤壁大戰後,吳侯本欲前來接收荊州,劉皇叔卻說只要劉琦公子一日在世,荊州便一日屬於劉表的遺子。如今劉琦公子已離世,荊州也理應歸還與東吳了吧!說句老實話,其實我今番前來,除了弔唁之外,還有此一重責大任在身哩!」

「哦,這件事情嘛,讓我們改日再詳談吧!」

「改日再談?到什麼時候?」

「現在正把酒言歡,還是勿談國事為好。」

「好吧!改日便改日,只是千萬不要忘了此前的約定喲!」

魯肅緊咬不鬆口,又再三叮囑道。不想,一旁的孔明聽了卻冷不防義正詞嚴地插上一句:「魯公,我原以為你是東吳群臣中唯一明白事理的人,可是今日這一番話,卻怎麼看都令人覺得你也是個毫無常識的人,太不懂得世間大義與事理了!我家主公劉玄德念在你是前來弔唁賓客的分上,本想好好款待你,故此才迴避提及那些事情,誰知你竟不明事理。既然如此,就讓我替我家主公向你闡明個中的道理吧,你好好聽著!」

見孔明冷若嚴霜,疾言厲色,魯肅不由得被其氣勢震懾住了,唯有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天下豈是一個人的天下?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昔日高祖以三尺之劍,倡義於四宇之內,開基立業,開創了大漢四百年的基業。而今時值末世之亂,從中央到地方莫不化作亂臣賊子的巢府,綱紀既亂,漢室蠢蠢,天下洶洶,兵連禍結,生靈塗炭。當此之際,我家主公劉玄德承繼漢室的正統血脈,發誓起義,欲救天下蒼生。他既是中山靖王之後裔,也就是當今皇帝的叔父,至於與荊州故君劉表更是血緣至深,是為堂兄弟的關係。如今劉表後嗣已絕,荊州無主,則堂弟承繼堂兄之業,有何不可?又有何不義呀?若論起出身門第來,倒是吳侯孫權,原本只是錢塘一名小吏之子,可曾為朝廷建立過何樣的功勛?不過是憑藉著吳祖的英勇,橫奪了江東六郡八十一州。如今孫權非但無德無能便憑空承繼祖輩遺產,尚自貪婪無度,竟還想并吞漢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你想想,若是以君臣之道而論,我家主公姓劉,你家主君姓吳,大漢乃是劉氏天下,我家主公姓劉倒無份,你家主君姓孫反要強爭?孫權應向我家主公乞求封侯封邑才是哩,這點道理你不會不懂吧?做好他農夫的本分,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啊!——再說此前赤壁大捷,究竟是誰的功績?若不是亮巧借東風,他周瑜又焉能展半籌之功?不過,此事不說也罷,至少亮不想在這裡爭論。」

真不愧是諸葛孔明!

思辨如行雲流水,揮灑自如,論理又似烈焰般咄咄逼人,所向披靡。

在事理與雄辯面前,魯肅不得不低頭。然而他仍心有不甘,恨恨地反問孔明:「倘若公理昭昭,我魯肅也沒什麼好辯駁的了。只是,孔明先生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兒太利己了?」

「為何說我利己?」

「先生你想,」這下輪到魯肅反守為攻了,「此前劉皇叔當陽一役大敗於曹操,潰不成軍,先生孤身下東吳之時,是誰費了好大勁力排眾議,說服我主孫權以及周瑜,使得原本保守不敢迎戰的東吳終於下決心全面抗曹?」

「當然是魯公你啊!」

「可今日魯肅出使來此卻遭此打擊,有辱使命,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既無臉見我主君,又令軍方認為我言而無信,可是先生卻似乎根本沒有站在我的立場,對我有絲毫的同情啊!」

「……」

對於魯肅溫厚的抗議,孔明也覺得於心不忍。於是沉思片刻,提出一個變通的建議:「看在魯公的面子上,荊州就算由劉皇叔暫時代管好了,日後若是取了其他合適的領地,再將荊州歸還東吳如何?此番給你帶回去一紙保證,有質在手,諒你魯公在吳侯面前也不至於顏面盡失吧?」

「待劉皇叔取了哪一州才可以歸還荊州?」

「舉凡中原各處,無論哪一州都與曹、吳所屬之地接壤。竊以為,唯有地處千里長江源頭的西北內陸偏僻之地西川一帶,還置身於世間風雲之外。」

「你是說,待取下西川便可履行約定了?」

「不錯,取下西川之後一定歸還荊州!」

孔明命人取來紙筆,又催促劉玄德趕快寫保證書。劉玄德默不作聲地寫下保證,蓋上印章,以手遮住遞給孔明:「可以么?」

孔明提筆以保證人身份在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又對魯肅說道:「孔明乃劉皇叔的人,君臣之間連帶只恐甚少公信力,請魯公也一同連署吧。」

魯肅只得妥協。

卻說魯肅揣著這紙保證文書返回東吳,途中經柴桑鎮,便前往拜訪周瑜,將出使經過一一道給他聽。

「唉!你又中了孔明的奸計了!真是個老實人哪。孔明乃狡頑之徒,劉玄德更是個奸雄,像這般保證文書又有何用?你好糊塗,若帶這個回去向主公復命的話,只恐頭顱不保了呀!說不定還要罪及九族哩!」周瑜嘆息不止地說道。

被周瑜這番嚇唬,魯肅眼前彷彿登時出現孫權怒不可遏的模樣。魯肅對此雖有所準備,也覺得很靠不住,可事已至此,又有什麼辦法?

周瑜一面生氣,一面卻也對大好人魯肅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他不禁想起自己當年窮困潦倒之時,正是魯肅及時伸出援手,從鄉間借來三千石糧米給自己渡難關,如今魯肅有難自己焉能見死不救?

念及此,周瑜抱臂側頭,苦苦思索起來——如何才能幫到魯肅?

驀地,一個人影浮現在周瑜腦際:孫權的妹妹弓腰公主。

弓腰公主是臣子們私底下給孫權的妹妹起的綽號。佳人年方十六七,雖久居深閨中,卻是生性剛毅,又精通武藝,即便脂粉霓裳也難掩其颯爽的英姿。頭上斜插一把匕首權當簪子,腰間別一張雕花小弓,時刻不離,侍婢等也整日腰帶長柄大刀,端的是位別具風采的奇女子。

周瑜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主公的妹妹弓腰公主可曾見過?」

「見過一兩面。」

「你便做一回媒,想方設法將公主嫁與劉玄德。此事若成,既可彌補你的失敗,又可取回荊州,可謂渾然天成的妙計啊!如今正是絕好的機會!」

「啊……讓吳侯的妹妹下嫁劉玄德?」魯肅不知周瑜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鸚鵡學舌般重複著。

周瑜笑了:「興許我說得過於唐突,所以讓你吃驚了。其實這絕非突發奇想,而是相當合情合理的安排,一定行得通的!」

「為何會有此奇想?劉玄德不是已有正室甘夫人了么?難道讓吳侯的妹妹去做他的側室?……這種事如何能向主公提起?」

「不不,你還有所不知啊,劉玄德的正室甘夫人已經病逝了,只因赤壁大戰及之後顛沛流離,故此葬儀被迫拖後了。據我派出的探子回來報告說,眼下荊州城已懸掛起白幡。」

「那不是因為劉琦之死才懸掛的么?」

「甘夫人之死與劉琦之死恰好前後相連,所以外人多以為如此。但是據我所知,在劉琦去世之前,荊州城外便已築起一座新墳,怎麼說也不像是為劉琦弔喪呀。」

「這我可是完全不知情。那麼說,劉玄德眼下是沒有正室了?……不過,劉玄德已快五十了,妙齡的公主才只有十六七歲啊,這老夫少妻的婚配到底行不行啊?」

「所以說你這個人吶,什麼事情都是一根筋,不知道變通,須知這樁姻緣從頭到尾本來就是個計謀呀。是劉玄德先授意孔明算計我東吳,故今番東吳也得用計一報還一報!眼前最緊要的是找到擅長此類斡旋的人物,以促進雙方友誼愈加深固為由,然後才扯出這段婚嫁的話來。」

「是么?當真行得通?」

「你這個人怎麼老是一副沒有信心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主公一定會頭一個站出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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