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費吹灰之力,將荊州、襄陽、南郡三城一舉收入囊中,由無以棲身的流離一群搖身一變擁有了自己的城國,劉玄德終於迎來人生中全新的大轉機。
他卻竭力規誡自己:「千萬不可得意忘形呀!」
「諸葛先生!」劉玄德喚孔明商議。
「主公何事?」
「不勞而獲的東西失去也容易。如今憑先生智謀不費一兵便將三座城池輕取到手,然而終須考慮個長久之策,否則豈不又會輕易失去?」
「主公之言聽起來固有道理,其實不然。此三城之所以一舉入手,全賴主公多年辛苦經營而致,並非不費吹灰之力所得呀。」
「可是……我軍未交一戰、未損一兵,便智獲此容身之地,實在感覺過於幸運了呀。」
「主公太謙虛了!一切都是主公盛德和積年勞苦的結果,說句不中聽的話,倘若不是主公的仁德和多年的努力,我孔明今日也不會在此為主公效力了呀。」
「可是先生,有沒有什麼使玄德多年勞苦不化作東流水、積聚的仁德愈加博厚,使我基業愈加長久之計?」
「自然有。——人,一切皆在人為。欲使領地愈加擴大、基業愈加長久,斷斷少不得人才啊!」
「荊襄之地,難道還有遺賢么?」
「據亮所知,襄陽宜城的馬良便算得上一個,他字季常,兄弟五人皆有才名,人稱『馬氏五常』。這兄弟五人中馬良最是才高,實屬逸才,其弟馬謖也深諳兵書,是萬夫莫當的武人。」
「若是招引,不知肯否前來?」
「聽說幕賓伊籍與之交情甚篤,不如就命伊籍去辦理如何?」
「好呀。」於是劉玄德即刻喚來伊籍詢問一番後,命其前往招納賢才。
很快,馬良便來到荊州城。初一看,似白雪覆面,白眉道貌。原來坊間早有諺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
劉玄德問他:「先生想必熟諳此地國情,劉某前些日子新佔三城、君臨此地,先生以為劉某今後如何做才好?」
「自然還是立劉琦劉公子為主君的好,劉公子身體有恙,故可使其長居荊州城內養病,招其舊臣前來守之,並上表許昌,奏請封劉公子為荊州刺史。如此一來,百姓皆會感激皇叔的仁德與公明處置而誠意迎迓,然後可以此為立國之根本,則圖取南方四郡之日也就不遠了。」
「南方四郡的現狀如何?」
「眼下武陵太守金旋、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范、零陵太守劉度擁城自守,各據一方。這一帶大抵與中原並無二致,水土衍沃,魚米豐盈,運輸也十分便利,故足可作為籌謀長遠大計的置錐之地。」
「那如何才能攻取此四郡?」
「從順序來說,當從湘江以西的零陵著手,其次是桂陽,再次武陵,最後進攻長沙,當是最自然不過的了。總而言之,用兵之道一如流水,順應水勢而行,即為最佳的進兵之路。」
賢者之言,竟然不謀而合。劉玄德於是有了自信,麾下將臣們也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建安十三年冬,劉玄德催兵一萬五千餘人,踏上了南征四郡的征程。
趙雲擔任後陣,劉玄德與孔明自然同在中軍,而關羽則被安排留守荊州城。
劉玄德大軍攻來了!——這個消息立即震動了零陵城。時值兵革不斷的亂世,不管是哪一郡、哪一國,皆無法置身世外,安享一己之安逸。
零陵太守劉度叫來長子劉賢,神情畏怯地與其商議:「如何才能防範劉玄德?」
劉賢咬著牙寬慰道:「關羽、張飛之輩固然名震天下,我家不也有邢道榮么?」
「邢道榮敵得過他們么?」
「以他的武勇,取關羽、張飛的首級並非難事。他使一把重六十斤的大鉞,可以自由自在地耍弄,力敵萬人,堪稱舉世無雙的猛將豪傑。況且胸中熟記兵法,武藝絲毫不遜古之廉頗、李牧。我們平素養的這些豪勇之士,不就是為了應對今天這樣的戰事么?」
於是,劉賢向父親請兵一萬,以邢道榮為先鋒,在城外三十里依山靠水處紮下營寨。
劉玄德的一萬五千騎兵馬說話之間便已逼近。只見漠漠戰塵滾滾,沙土飛揚,快速向這邊殺來。
「叛國之賊、流竄暴軍,安敢來侵我境界?!」
邢道榮自亂軍中縱馬躍出,以響遏行雲之音厲聲喝道,霎時間,那把威震四方的大鉞上已經沾滿了鮮血。
突然,對陣一簇黃旗向前奔突,旗開處推出一輛四輪木車,一名年紀約二十八九,相貌端麗的俊秀青年,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執一把白色羽扇,悠悠然地端坐其上。不知為什麼,邢道榮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勒住了胯下悍馬的步伐。
車上之人用羽扇招呼邢道榮說道:「前面來的可是擅長耍弄大鉞的零陵渾小子么?我乃南陽諸葛亮——孔明是也。你難道沒有聽說,曹操引百萬大軍前來,就是被我孔明略施小計,頃刻間灰飛煙滅,幾乎片甲不留,無一人生還么?你等哪堪與我對敵?還不趕快下馬就降,免得黎民百姓遭殃,你等也性命不保!」
邢道榮大笑:「哈哈哈哈!傳聞中專好賣弄小聰明的孔明便是你了?黃口孺兒,戰場對陣之時竟坐著四輪車,作什麼玄虛之態,簡直令人作嘔!赤壁鏖戰大破曹操,靠的是周瑜的計謀和東吳的兵力,與你何干?口出誑語,又想在這裡耍小聰明,只叫人笑破肚皮罷了!」
邢道榮罵畢,掄起六十斤重的大鉞,催馬衝上前。
孔明的四輪車掉頭便回。
「休想逃走!」邢道榮拍馬來追。
四輪車閃入營陣,兵士們立即從四下圍護上來,很快孔明便逃回寨柵內。
「孔明!留下你的首級!」
邢道榮哪肯罷休,他像劈波斬浪般直衝入敵陣,憤怒地睥睨敵兵,高高掄起的大鉞,無人敢敵,轉眼越過了柵門,四處追尋四輪車的行蹤。
目光所及之處,只見山腰那邊黃旗招展,一支人馬穩紮陣腳,密密麻麻正在向這廂移動。為首一員虎將挺著長矛躍馬而出,如雷之聲遠遠傳來:「劉皇叔麾下盡人皆知的燕人張飛便是我!你撞在我槍下,只能怪你命里該絕!」
「什麼?!你難道沒看見我手中這把大鉞么?」邢道榮自信滿滿,毫不畏懼地迎上前去。
一丈八尺長的蛇矛與六十斤重的大鉞原本不相上下,可是論氣力,邢道榮卻比張飛差得遠了。
「不妙!」情知敵張飛不過,邢道榮趕緊揮著大鉞逃出對陣。不料前面又有一員大將擋住了逃路。
「常山趙子龍在此!邢道榮,趕快丟掉那把沒用的大鉞投降吧!」
邢道榮只得乖乖下馬,束手就降。
趙雲立即將他縛起來,帶回主陣。
劉玄德見了,吩咐:「推下去斬了!」
一旁的孔明急忙勸住,對邢道榮說:「若你能生擒劉賢,不僅可免一死,主公還定將重用,將軍意下如何?」
「此事還不容易?只要你肯解開繩索,放我歸去。」
「你打算如何生擒劉賢?」
「待今宵夜深,貴軍可進攻劉賢營寨,有我在寨內接應,必能擒得劉賢。只消擒住劉賢,其父太守劉度自然會親往貴軍陣門請降。」
劉玄德在一旁覺得邢道榮說話太浮,便懷疑有詐:「你敢誆詐我!看你的臉色便察知了!軍師,這等貨色留他也無用,還是快推出去斬了吧!」
孔明卻搖搖頭說道:「依亮觀察,此人並無詐降之意,再說他也算得上是個人物吧!將帥真正的責任便是愛惜有能者,發揮其將才。我看倒可以依計而行,今夜發動突襲,一舉擒得劉賢。」
於是立即替刑道榮鬆綁,將他放了。
邢道榮撿了性命逃回營中,便將事情經過向劉賢如實道來:「今夜成敗便是決戰的關鍵!」
「嗯,務必加緊防備!」
劉賢立即著手布防。只因白天那場交戰,劉賢已經清楚自己的實力不敵劉玄德,於是不採用正面防備,而是以奇策防之——營寨內遍插軍旗,兵馬埋伏於別處。
當夜二更時分,果然見一支人馬手擎火炬,喊聲震天地朝營寨逼來,將營內寨柵全部點燃。
「來了!將他們全部包圍起來!」劉賢、邢道榮引兵分兩路殺過來,將敵兵團團圍住,打算全殲。敵兵一看勢頭不好,亂了陣腳,四下逃散。
劉賢與邢道榮乘勢追擊,一口氣追出十里路。
猛然間,二人忽覺蹊蹺——逃散的敵兵人數出乎意料的少,任憑怎樣追趕,敵兵只是那麼多,既無後續,也看不到側面有一點兒敵影,換句話說,敵陣單薄得完全不合兵法。
「不要再追了!」
劉賢叫住邢道榮,對他說:「營中的大火不可不滅,今夜既已取得勝利,便足夠了。趕快回營吧!」
「邢道榮!你在那裡轉悠什麼呢?若是找我張飛,張飛在此!」
二人引兵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