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鳳雛出巢

「當今之世,除了我曹操,還有誰敢自比孫子、吳子?」——曹操心裡常懷此自負。

面對期盼的密報,曹操卻是疑信參半,頭腦異常的冷靜。雖說蔡和、蔡仲二人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心腹,奉自己之命潛入東吳收集情報,但對其送來的密報曹操仍相當慎重,他仔細揣摩研究,並且召集群臣前來判別情報真偽。

「……蔡氏兄弟與重返東吳的闞澤分別有書信報來,可我總覺得其言辭過於圓巧。不知諸位有何高見和對策?」

針對曹操的咨問,眾將臣意見紛紛,各抒己見,其中蔣幹上前提議道:

「容在下冒昧請求。前次奉命使吳,本欲說服周瑜投降,不料雖煞費苦心,仍無功而返,有辱使命,心中一直愧疚不已,故盼丞相再給我一次渡江赴吳的機會。蔣干已抱定一死的信念,務必將蔡氏兄弟與闞澤密報的真偽虛實一探究竟,以彌補前次的罪過,若是今次再徒勞而返,甘願受軍法處置,蔣干絕無半點怨恨!」

曹操一時也無法下結論,加之疑忌難消,於是便答應了蔣乾的請求:「好吧!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蔣干像上次一樣,裝扮成飄飄欲仙的道士模樣,乘坐一葉扁舟,徑往吳軍營地而去。

孰料,早有一位賓客先他而至,正坐在吳軍營中與都督周瑜高談雄論。

此人乃襄陽名士龐德公的侄子,名叫龐統。

說起龐德公,在荊州可謂無人不曉的大名士,連水鏡先生司馬徽也曾投其門下,拜他為師。司馬徽時常對自己的門人或朋友提起「卧龍」、「鳳雛」兩大高士,而在當時的一干名士清客中間,不消說,盡人皆知卧龍即指諸葛孔明,鳳雛便是龐德公的侄子龐統。

龐統既然為司馬徽如此看重,難免有些人會疑惑不解:卧龍既已出廬,鳳雛為何還不出巢哩?

今日他翩然來到吳軍營中,是以賓客身份造訪的。龐統只長孔明兩歲,故而與其盛名相比,無疑顯得非常年輕。

「聽說先生近日隱居於此處不遠的山中?」

「荊州、襄陽陷落之後,我便打算在山林中結草為庵,修行一陣子。」

「不知先生是否願意擔任軍中幕僚,鼎力相助東吳?——我可不是隨便一說,我是真心誠意邀請先生解巾從仕啊。」

「荊州故國遭受曹軍蹂躪,我早已視其為不共戴天之敵,即使周將軍不說,我也會盡我之所能助吳軍一臂之力的。」

「太好了!得先生相助,真抵得上百萬大軍哩!不過,目下敵眾我寡,依先生之見如何才能擊破敵軍?」

「唯有火攻一途。」

「哦,火攻?先生也是這樣以為么?」

「不過,浩渺大江之上只要一艘敵船著火,其餘的必然登時四下散開,故此使用火攻之前,還須設下計使曹軍的兵船全部連成一處,用鐵鎖串結一起,自相束縛,火攻方可奏效。」

「哦,有這樣的計策么?」

「所謂『連環計』是也。」

「曹操也精通兵法,如何做才能使其落入連環計中?先生之計雖妙,但只恐他不上鉤,就像鳥網布置得再精巧,怎奈鳥兒不入網,到頭來還是一無所獲啊!」

二人正談得入港,忽然部下來報,說蔣干由江北來訪。

龐統於是適時告辭而去。

周瑜送走了龐統回到帳中,不由地拜天謝地,喜不自勝道:「眼前到訪的這位,必能促成此大事!」

不一會兒,蔣干便由侍衛領入帳內。周瑜一反上次的做派,非但沒有親自出迎,反而高坐在上,態度倨傲地睥睨著自己——見此情景,蔣干心中感覺很不舒服,但他還是若無其事地走上前,作出一副親熱的樣子:「唉,前次實在是……」

話剛剛說開頭,周瑜便怒目圓睜,語調凜然地喝道:「哼,蔣干!你又想來騙我是么?」

「哦……騙你……哈哈哈,將軍別開玩笑了!你我乃多年的舊交,我怎麼會對你做出如此毒辣的事情?不可能啊!我是念你上次對我盛情款待,所以才特意前來,告訴你一件大事的呀!」

「少來這一套!」周瑜咬牙切齒地說:「你肚裡想的把戲,我早已看透了!——你是想來勸我周瑜投降的吧?」

「是什麼事情令你今天如此怒氣沖沖的?氣急誤事嘛。還是讓我們一面酌杯飲酒一面敘談舊誼吧,我真的有事想與你好好談談……」

「真是厚顏無恥!我說得如此透徹,你還不明白么?——不管你如何翻弄你那三寸不爛之舌,如何搜腸刮肚使出你的計謀,都不可能使我周瑜變心動搖!即使真有海枯石爛那一天,我周瑜也絕不會投降曹操的!前次只因一時念舊友交情,才情不由衷地設下酒宴,與你敞懷痛飲,甚至還同床共寢,沒想到我太大意了!醒來後竟發覺卧房內的軍事機密不翼而飛了,是你偷了我的重要文書然後不辭而別一逃了之的吧?」

「什麼?!軍機文書?別胡鬧了!開玩笑也須適可而止哪。我怎麼會偷你的東西哩?」

「閉嘴!」周瑜大喝一聲:「就因為這個,使得我們好不容易爭取到與東吳聲息相通的蔡瑁、張允二人不及舉事內應,便遭曹操毒手所害,顯然便是你向曹操密報的結果。如今你又厚著臉皮跑到我這裡,一定是又在想什麼詭計毒害之前脫逃出曹營投奔我麾下的蔡和、蔡仲兄弟。哼!我是不會讓你的招數得逞的!」

「你為何要這樣說……唉,看來你是從心底里對我猜疑不信了?」

「還不承認!蔡和、蔡仲兄弟是真心棄曹投吳,並且發誓效忠我周瑜,我豈能讓你從中作梗,讓他們再回到曹營去?!」

「這……」

「好了好了!你不必多說。我本當以大義為重,與你一刀兩斷的,念在舊日情誼上,姑且饒你性命一條。老實告訴你,我東吳大軍不日就將擊破曹操,眼下緊要時刻,留你在此反倒礙手礙腳的。來人哪!將這傢伙關到西山後的茅屋裡去!待我破了曹操,再賞他一百鞭,趕回江北去!」

周瑜瞪起雙眼怒視著蔣干,猛虎咆哮般對左右發出命令。

「領命!」左右武士一擁而上,按倒蔣干,隨後不由分說將他拖出營帳,推推搡搡扔到一匹沒有鞍子的馬背上,前後簇擁著直奔西山而去。

西山深壑高壁之上有一間小屋,大概原本是處瞭望哨,蔣干被關入之後,便有衛兵晝夜在四面八方對其監守。

囚禁於此的蔣干日夜愁悶,寢食難安。一日,趁著衛兵疏忽,蔣干竟從小屋逃了出來。

「往哪裡逃哩?」

迷失在闃寂昏靄的山中,蔣干心裡暗自叫苦。放眼望去,山麓下布滿了吳軍的營寨,舉頭向上看,則唯見巍峨的險峰峭壁。好不容易逃出小屋,卻是走投無路,不知何往。

「如何是好呀?」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暮。

正在踟躕,忽然看見遠處山林中有微弱的燈光。走到近處一瞧,像是一戶人家。蔣干沿著林間小徑繼續前行,聽到琅琅讀書聲從草庵傳來。

「咦,這般荒僻的深山中竟有讀書人在此?」

推開柴扉,只見一名年紀約莫三十上下的隱士獨自端坐案前,就著熹微的燈火,正在苦讀兵書,一柄短劍斜掛燈前。

「啊!這位先生莫非是人稱『鳳雛』的襄陽高士龐統?」

蔣干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起來。聽到聲音,屋裡的人啟聲問道:「是誰呀?」

蔣干慌忙趨前幾步,跪倒於地,口稱:「前些時候群英大會之時,不才曾有幸遠遠拜見過閣下。閣下便是龐統先生吧?」

「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蔣干哪。」

「正是。」

「自那以後,你一直滯留在吳軍營中么?」

「不,不,我是一度返回江北之後,又再次前來的,沒想卻因此遭到周都督無端猜忌。」

蔣幹將自己被囚禁在山中小屋的遭遇敘述了一遍,龐統聽了呵呵笑道:「你這樣子便是很幸運了,若換成我是周瑜,便決不會留你性命哩!」

「啊……!」

「哈哈哈,開玩笑的,別介意。請進來吧!」

龐統挑亮燈燭,邀蔣干分席而坐。

二人越聊蔣干越發覺龐統是個胸懷大志之人,雖然世間對其評價甚高,但是以今日的處境來看,似乎東吳並沒有給他應有的禮遇與器重。於是蔣干試探著問道:

「以先生的雄才大略,為何屈身於如此窮山僻地?這裡既是東吳的勢力範圍,先生好像也並沒有仕吳的樣子……若是換成像曹丞相那樣愛才惜士的名主,絕不至於棄之山中而不顧的呀。」

「我也素聞曹操愛惜人才……」

「既然如此,先生為何不離開東吳,投效曹操哩?」

「可是……那樣豈不危險?我既為東吳之人,任是禮遇賢才的曹操,想必也不可能無條件地啟用我吧?」

「怎麼會哩?」

「你的意思是……」

「有我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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